如果说在塞外时太上皇帝朱祁镇只想回到大明,进入宣府后想的就是朝廷会怎么安排自己了。按朱祁镇的理来说,当然是该让弟弟从哪来回哪去才最好,大不了将来封地大点,只要不造反更再宽容些待他好了。
而实际上从宣府上下的态度来看,朱祁镇知道朝廷不支持正统皇帝复辟的态度后难免想着手握大军围了京城,做了也先和喜宁想做而没做成的事情。只是事与愿违,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都督佥事纪广根本不敢接这个茬,还亲自领军把自己给打包送到了居庸关。
当各部奉迎的官属见过礼后,看到代表锦衣卫奉迎的指挥佥事朱骥自报家门,朱祁镇就知道想通过锦衣卫旧属联络官军的算盘打空了。朱祁钰这厮真是好算计,升了于谦的女婿做锦衣卫指挥佥事专门来负责迎驾,就是防着自己呢!
王振当年在自己耳边嘘嘘于谦的事情,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景泰朝重用的都是我正统朝受过刑、入过狱的官属,哪有可能会向着自己这个正统皇帝的道理。
正阳门前,百官接住,礼毕入宫请见太后时朱祁镇还有一丝侥幸心理,只要太后支持就一切都有转寰余地。
然而宫内传出太后免见像是撕破朱祁镇最后一丝遮羞布一样,让他彻底绝了抵抗的心思。
再一次踏入曾经冠绝天下的京城内外第一大寺庙,甚至可以称之为天下第一的大兴隆寺时朱祁镇心情是复杂的。大门口的牌楼虽然没有变化但是寺院正门口的牌匾已经被撤下,新的牌匾上“御兄府”。
御兄府,可不就是御兄吗?曾经的正统朝留守御弟曾了景泰皇帝,被废了太上皇帝位的朱祁镇就只剩下御兄这个名头还能拿得出来吓唬老百姓了。再看看这三个镏金大字,横不像横,坚没坚样,一看就知道是那个不学无术的庶子写的。
再想想自己至少封了个亲王位给这个贱种,可他当皇帝居然连个王位都没给,真是小气他妈给小气开门,小气到家了。
进入寺院,物是人非。好吧,物也不是了。楼宇庭阁都还在,甚至雕刻的梵文都没有去掉,只是把正殿的佛像不知道请到哪里去了。大明历任皇帝的牌位被立在了原本如来佛的位置上,只剩下殿内留下的香火气息努力向人们证明着这里曾经有多么繁盛。
可惜,求人不如求己,佛祖自己连金身都没保得住,凭什么保旁的人?
从小跟着张太皇太后身边,年纪轻轻就学了一身“佛法”,在大兴隆寺重修后自己曾在王振陪同下御驾临幸过。当时亲军开道,五军护卫,身旁伺从如云。踏入寺院,住持方丈等人随侍左右,一一讲解庙内各色物件来历,从头到尾就没停过对自己支持大兴隆寺改建给予支持的感谢。
誉美之词称颂之音犹在耳旁,可惜自己却鸠占鹊巢成了大兴隆寺的主人。如果不是正殿、偏殿的各尊佛相、菩萨都被请走了,朱祁镇在某一刻都怀疑正殿里已经布下了准备为自己剃度的僧侣。
只有自己当了和尚,才能确保朱祁钰安稳当皇帝吧?
转过大殿往后,一阵莺吟燕语声传来,曾经在自己耳旁跨下娇喘主人说话的声音自己不会记错。回首再望陪同的朱骥、刘永诚,朱祁镇一脸凝重。
随着一阵奇怪的木质品与石板地面摩擦的声音,一个小胖孩子乘在一个木质马形轮车上滑溜到自己面前,后面还有一个小肉丸子在藤条编织的大框。。。大篮子。。。大。。。什么玩意儿里面,迈着小短腿蹒跚着在后面追着。
后面几个内侍打扮在后面紧紧跟着:“太子,太子,慢些慢些。小爷跟不上了。”“太子慢些,前面是碎石路,容易摔倒。”“太子,太子。。。。。。”
“哟。。。。。。皇爷。。。主子爷回了。”
朱祁镇这一路过来时就注意到没有清水洒街,没有黄土垫路,没有旗牌仪仗,没有人到大门外迎接,原本以为不是要强行给自己剃度也是要将自己与外界隔绝来个终身软禁,未曾想里面还有曾经用过的熟人和孩子。
太子?这是见深?朱祁镇早就听说了自己与周妃生下的长子朱见深被太后立为太子了,莫非这就是见深?
听到内侍大呼小叫的声音,中殿,,,不,现在应该称呼为中院了。从中院和侧院中陆续走出了曾经的皇后与侧妃。对了,现在得称呼为妻妾了,毕竟连太上皇帝都不是了,哪里还有什么后、妃呢!
看到朱祁镇,一众人等哭成泪人,大呼小叫惊到几个孩子不明就理嚎声比大人更为响亮。
见到朱祁镇与众妻妾子女团聚,朱骥与刘永诚对视一眼。“朱指挥使,莫不如我们这就回宫复命吧?”
“岂敢岂敢,太监如此称呼下官实在过重了,实不敢当。下官得今上恩宠恬居指挥佥事一职。”指挥使卢忠还在塞外办差,刘永诚这么称呼自己可实在不敢当。“太监不如称下官表字尚德便是。”
“不过些许时日而已,何必如此过谦。也罢,那还是暂时称一声佥事,待过些日子上命下达时再称指挥使也显得庄重些。”刘永诚笑笑,也不坚持。尚德这个表字可不是自己这个皇帝内侍敢称呼的,今上朱祁钰见于谦的这些后辈用的称呼的可都是表字。咋,皇帝称呼人家表字,你个内侍也这么称呼,是觉得自己跟皇帝平起平坐还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朱祁钰重用清正廉洁的新人是众所周知的,若不是当年王振手太宽,自己职位上可以捞的不多,估计也混不上如今司礼监的位置。只怕兴安回来,自己的位置还是不保,现在可不敢在今上眼前的红人面前摆谱。
“如此,朱佥事以为是否可以回宫中给皇爷复命了?”刘永诚再次问道。要说起来,朱骥明显更得皇帝信任,自己早点烧冷灶也好,捧臭脚也罢,还是姿态放低些好,毕竟还有那位兵部尚书和顺天府主簿在。
朱骥升指挥使是必然的事情了,只是不知道卢忠会被安排到哪里去,又或者打发个错处给朱骥腾位置。虽然于谦一再反对,儿子于冕也被任命为顺天府主簿了,很确定下一任升迁一定是顺天府知府。
就连于谦的养子于康也被授了锦衣卫官职,皇帝恩宠再明确不过了。朝里有人讲出些酸话,说是景泰皇帝之所以加赏俸禄,完全是因为之前于谦带头拒绝了皇帝赏赐,并且以百官当以此为耻而拒绝了对百官的升赏。而自己的儿子、女婿都被升了差使,引发了百官不满,皇爷这才以加俸的方式平息众怒而已。
“回太监话,下官也是幸进,实在没有个主见。一切但凭太监作主。”朱骥姿态放得也很低。
刘永诚笑笑道:“既然如此,咱便作个主,不在这扰了御兄一家团圆,便回了吧!”说着,望着朱祁镇一家述话的方向,遥遥一个躬礼,朱骥连忙跟着朝朱祁镇方向行了一礼,两人这才转身离开。
此时的朱祁镇忙着与自己一众大小老婆们说话,也没功夫搭理这边,走也便走了。
钱氏看见了朱祁镇只是站在一旁默默落泪,不像周氏、万氏等人就一窝蜂似的围了上去哭诉个不停。好不容易等朱祁镇安抚完了几个小老婆并抱过儿女之后,才走过来与钱氏面对面站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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