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香也看到了这几行字,疑惑自语道:“什么意思啊?诬陷咱们煽动造反?凭什么啊?和铺子有什么关系……”一语未完,忽见西风猛的站起,一张俏脸上连血色都没有了,窈窕的身子似乎也在颤抖,好半晌,方听她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好,好狠的手段,好高明的手段。”
“姑娘……”秋香还要再问。却见谢西风迅速的换好了衣服,转眼间便冲出房门,谢老爷和谢夫人问她话也来不及回答,便旋风般的出了后院,秋香吓得忙打着灯笼追上去。
来到前院,喊杀声又清晰了一些,谢西风刚刚打开院门,便见松月迎面跑过来,惶急道:“姑娘,城里现在整个儿都乱了套了,那些灾民在街上喊打喊杀的,您可不能出去啊。”
谢西风却恍若未闻,一把抓住了松月的胳膊,急急问道:“你知不知道永怀他们的落脚点?快带我去。”
“我……我是知道,但是……但是有什么口信儿就让我带过去就完了,姑娘可不能出来啊。”松月伸出双手拦着西风,又对秋香道:“你快拉着姑娘,万一有了闪失,不是玩笑的。”
秋香死死拉住西风,万般无奈之下,她只好对松月道:“你去告诉永怀,让他和兄弟们立刻联系认识的灾民,告诉他们去谢家米铺领米,另外,你让永怀派出几个人,把谢家所有的铺子全部打砸一番,只要是带着”谢家“字号的,全部打砸,越狼狈越凄惨越好。”
“啊?”松月都听傻了,却见西风惶急道:“让你去你就去,晚了一步,我们全家都没命了。你记着自己的干系,遇到闹事灾民,就亮出这块玉佩。”她将腰间的那块玉佩摘下来,因为这么多天在灾民中,所以身上的首饰那些灾民已经都熟悉了,这块玉佩造型又十分奇特,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花样,因此这会儿倒也有些作用。
“告诉永怀,务必照我说的做,今次我们谢家的身家性命,全部系在这两件事上了。”谢西风再次郑重叮嘱了松月一句,便见他答应一声,转身没入夜色。
“姑娘。”忽听秋香惊慌的叫了一声,谢西风这才发现自己的腿都软了,整个人都靠在秋香身上,夜风吹来,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原来早已是汗透重衣。她也不回房,只在院里等待着,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街上的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松月也回来报告说一切妥当,她才忽然起身,对秋香道:“吩咐亮叔把马车赶过来,送我们去米铺。”
且说知府衙门,从知道灾民冲入城中闹事的那一刻起,钦差大人就吓得钻到了椅子下。他是太后的侄子,身份金贵无比,此次揽下了赈灾的差事,原本是想着顺风发财的,哪想到发财的愿望倒是实现了,却在这最后一站等来了现世报,这若是被灾民们攻破了府衙,自己这没带一粒粮食来的钦差肯定就被一刀咔嚓了,赚那么多的银子又有什么用?
钦差大人一边在床底下瑟瑟发抖,一边就有些悔不当初。他希望上天能听到自己诚恳的检讨,从而因为自己态度良好而放自己一马。
也许上天是听到了他的呼唤,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便听见门外张逢春的声音道:“大人,钦差大人,暴民已经被镇压下去了,下官让大人受惊,特来领罪。”
钦差大人乐得一蹦三尺高,却撞到了脑袋,连忙从床下钻出来,正了正衣冠,才让张逢春进来,假装威严的训斥了几句,然后才恨恨道:“这些暴民太可恨了,一点儿都不想想朝廷和本钦差的难处,张大人,你要多派兵,狠狠的镇压一下,必要时多杀一些,本钦差给你担着。”
张逢春笑道:“钦差大人放心,下官自然知道要怎样做才能给大人出气。只是这一回,却有一个比灾民更可恨的人,若非他们妖言惑众,漏出了钦差大人没带粮来的消息,那些暴民们也不至于就胆大到聚众造反。”
“是谁?是谁这么大胆?快快说来,本钦差定要治他一个抄家灭九族之罪。竟敢煽动造反,这就等同于谋反叛乱,是要千刀万剐的。”钦差大人怒声嚎叫着,这个时候倒的确显示出几分钦差威严。
张逢春凑了过去,沉声道:“就是那个谢家,那谢家的二女儿向来就不是个安分的,为了彰显自己的仁德,就一味抹黑官府,偏偏她善于蛊惑人心,以至于人人都认为本官赈灾不力,可钦差大人您也看到了,官仓里哪还有官粮?还不是全给那些灾民吃了?但他们不但不感激,反而只因为那妖女施舍了一些粮食就对她惟命是从,刚刚下官得到禀报,说灾民们在街上闹事打砸抢,唯独放过谢家的那些铺子不动分毫,这代表了什么,不是一目了然吗?大人说,这妖女是不是该问首罪?”
“该,当然该。那个……张大人,你这就带我去他们家拿人,哦,不对,是先去看看他们的铺子,这个可是铁证,别再被她破坏了,将来让她巧言辩过去。”钦差大人拉长了声音,似乎很为自己这次的智谋而得意。
“钦差大人真是心细如发明察秋毫,有孔明之智啊。”张逢春当然不介意丢过去几句好话,反正又不用花钱。于是点齐了仪仗,浩浩荡荡的去“保护现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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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来了,钦差的仪仗来了。”谢家米铺前,一个小伙计猫着腰跑了进来。正在看伙计们发粮的谢西风点了点头,沉声道:“知道了,你去一边帮忙吧。”话音落,她慢慢站起身踱了几圈,才停了脚步,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立刻来到她不远处站定。
“你们虽是灾民,也是我大顺子民,便该知道造反是要杀头的。无论是什么理由,也不应该如此冲动鲁莽。”谢西风声音清脆,不疾不徐的说着,话音刚落,其中一个大汉便开口道:“我们……我们也不想的,偏偏今天下午听了几个才来的老乡说的话,才知道钦差一粒米也没带来,姑娘你说,这不是断我们的活路吗?几十万口人,怎么着也得等水退了才能回乡,这半个月一个月吃什么?难道要我们等着活活饿死?”
“那你们也不该进城抢夺闹事啊,知道这是形同谋反的罪名吗?更何况钦差大人现在就在城里,你们只知道说他没带粮来,可怎么就不想一想他为何会如此做?他是钦差,难道不希望风风光光带着一大队一大队的粮来当活命菩萨?但凡没带粮来,必然是有他的苦衷。你们或许不知道,去年收成不好,朝廷这一次本来就没筹到多少米赈灾,偏偏我们这里又是最后一站,钦差大人即便再精打细算,到了这里粮食告罄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若是有一点办法,能不给你们解决问题吗?如今钦差大人不过刚来到这里一天,你们晚上就来闹事,连让他想办法的时间都不给,你们自己说说,到底是谁更过分一些?”
于是几个汉子就低了头,其中一个呐呐道:“但是……但是我们怎么办?姑娘……姑娘就剩了这点米,不过够我们吃一天,往后……要怎么办啊?”
“你们先领了米出城,省俭着些,这些米也能吃两天了。我想钦差大人机智聪明,这两天时间,或许能够想出什么办法,至不济,我乡下那里还有两三万石粮食,必要时也可以拿出来应个急。总之你们不许闹事,也不许再在城中逗留,要相信知府大人和钦差大人,而且城中还有许多商家大户,只要钦差大人登高一呼,大家不会不拥戴他的,到时候你们吃的那点粮食还是可以凑出来。”
几个汉子都露出喜色,纷纷道:“姑娘说的是真的吗?那我们全听姑娘的,这就退到城外等候消息去。”说完回头冲着那些领米的灾民喊道:“快点领,领完了咱们赶紧出城,别让钦差大人看见了,惊扰了他老人家的驾,一个个饿的跟鬼一样,吓着钦差大人就罪过了。你妈的,你真好意思装,你也给谢姑娘家留点儿吃的米啊,谁让你动那一堆儿了?走走走,米领完了,赶紧走,妈的,长不长脑子?从后门走,你是怕人看不见咱们从谢家米铺出来么?再给姑娘招来祸事的。”说完又听有人咕哝道:“能有什么祸事?姑娘就是活菩萨,要不是她,咱们能走么?难道还有人能诬陷她和咱们勾结,长没长心啊?”
这话又引来先前那人的喝骂,一群人咕咕哝哝的走了。而在米铺门外,钦差面无表情的看了面色铁青的张逢春一眼,有些讥讽的笑道:“张大人,这便是你说的煽动造反的谢二姑娘吗?该不会你也是被哪个没长心的人给骗了吧?”很明显,刚刚米铺里的对话已经全部被钦差大人听进耳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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