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震(1)
(下震上震)
彖曰:震惊百里,惊远而惧迩也。
像曰:洊雷,震。君子以恐惧脩省。
——《周易》
注:震,八卦之一,象征雷。
《彖传》(彖,音tuan)说:震惊百里,是使远方的人吃惊,使近处的人害怕。
《像传》说:(洊,音jian;通荐,再的意思。脩,同修。)一雷紧接一雷,就是《震》卦的卦象。君子(观此卦象),恐惧戒慎,不断自我反省,努力修养德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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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卓然从康妮手里接过请柬,谁这么活作?请柬有半张晚报那么大,金属镂空字、镂空花,十分的精致。打开一看,方卓然###不住卟哧笑了。
牛鑫他这是搞的哪一出?
如今请客算啥,连叫花子都上饭店摆席,问题是牛鑫这请柬送得没道理。律师帮客户打赢官司,客户请律师吃顿饭答谢一下,人之常情,顺理成章。可牛鑫不是方卓然的客户,牛鑫是被告,方卓然是原告律师,方卓然愣是让牛鑫在法庭上大丢脸面,输了官司赔了十几万,他反过来周吴陈王要请方卓然,除非脑子进了水,要不就是设鸿门宴。
事情已经过了两个礼拜。三个月前台风袭击平海市,把鑫源房地产开发集团公司“岭岫花园”三号工地的脚手架给掀倒了,砸伤十几个民工。民工砸就砸了,反正都是农民工,给俩钱抚恤一下也就了事。事情却并不这么简单,那十几个受伤的人里面,有一个砸丢了一条腿,丢腿的那个夏本柱不是工地民工,是个捡破烂的。嘁,一捡破烂的更算不了啥,比民工还次一等呢,给俩钱准会欢喜得小狗样跳,牛鑫是这么想的。但是,牛鑫想错了!那个夏本柱不只是捡破烂,他还是五代祖传皮鞋匠。
五代祖传皮鞋匠捡破烂!鬼才信。可这是不以牛鑫的意志为转移的事情,尽管你牛鑫咳嗽一声,平海市东南西北哪都会晃荡,夏本柱那条被钢板切下的断腿,在牛鑫心目中还不及一条狗腿,一钱不值。但牛鑫又想错了,人家有政府颁的执照在那里挂着呢。捡破烂是事实,他身兼两职,做鞋的时候,他是五代祖传皮鞋匠;检破烂的时候,他是地道的叫花子。人家就这么个活法,也碍不着你牛鑫啥,凭啥把人家一条好好的腿给砸丢了。
夏本柱本来的日子挺滋润,在乡里皮鞋厂当着技术员,他落魄到如此地步都是裆里那东西不老实。不老实并不是###惹事坏了名破了财,问题出在第六代鞋匠的梦想上。他想生个带把的传宗接代,老婆秦梅珍倒是任劳任怨挺配合,他想咋折腾就跟着他咋折腾,吐噜吐噜一气给他生了四个,只是那肚子不那么争气,四个清一色全只能蹲着撒尿。房子都让“计生办”推倒了,撵得无处蹲身,不认命也得认命,只好躲到平海混日子。一双手修鞋做鞋,餬不住六张嘴,没咒念,只能早晚加班加点捡点破烂作补充。该着他倒霉,脚手架倒就倒呗,横杆竖杆连缀成片,就算倒下砸着也不会砸那么结实。偏偏那脚手架上有块厚钢板,钢板有两个厘米厚,两米多长,一米半宽,是架在脚手架与楼壳间专供运料人和小铁车当跑道的。不早不晚,不偏不倚,就在夏本柱上前去抢那只纸箱时那钢板咬了他的腿。这他娘砸下来,比西方古代断头台上砍头那铡刀还厉害。咔嚓!夏本柱啥也没觉着,那条右腿就跟一截烂木头一样滚到一边让野狗叼走了。
夏本柱的右腿丢了,一家五口女声大哭小叫汇成交响合唱,他毕竟是全家人的指望。牛鑫却看都没去看一眼,“岭岫花园”是市里规划的重点工程,事故是天灾,工地民工本来就怕丢饭碗,给了俩钱就都乖乖地大气不出,照旧上工地拼命流汗。牛鑫把夏本柱的事交给了他的司机乔师傅。乔师傅给夏本柱付了医药费,另外拿出两千块扔给夏本柱,说算是惊吓安慰费。夏本柱啥也没说,把那两千块钱照着乔师傅那样扔还给了他。乔师傅不客气地问,你还嫌少?夏本柱开了口,他问乔师傅,砸断一条狗腿要赔多少钱。乔师傅说,那要看啥狗了,要是宠物纯种洋狗,你这种人的腿,一百条不顶它一条。要是那种野狗,即便砸死也是白死,一分钱用不着赔。这话伤了夏本柱,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但心里在吼,我倒要让你看看,我倒底是人还是狗! 。 想看书来
第一章 震(2)
夏本柱没本事跟牛鑫拼,也没钱跟牛鑫打官司,反正腿断了,也干不了啥活挣不了啥钱,他只能干他能干的。夏本柱从乔师傅见他的第二天起,天天胸前挂一块牌子,露着那半截断腿,趴到市政府大门口的台阶下面,不哭,也不喊,只让进进出出的市政府的公务人员们还有来市政府办事的各色人等天天看他牌子上那几个字。那牌子上写着:“我是人还是狗?”。
方卓然为注册律师事务所的事去司法局办事,进去时他没在意,只是朝趴地上的夏本柱扫了一眼,上访喊冤的有的是,他没当回事。方卓然办完事出来,才看到夏本柱胸前那块牌子。是人还是狗?在政府大门口问这种问题,事情小不了。方卓然驻了脚,他蹲到夏本柱面前,问了他前因后果,问完之后,他跟夏本柱说,你别在这儿趴着了,趴一年也不定能解决问题,我免费替你打这场官司。
方卓然之所以要免费替夏本柱打这场官司,同情只是很小很小的一个因素,更多的他还是为自己着想。他正要离开陈大平的律师事务自立门户另起炉灶,他想捡破烂的跟亿万富翁打官司,鸡蛋要是能撞破石头那就是抢手新闻,要是他真把官司打赢,花几万块钱为事务所做广告都不会有这种轰动效应。再则,陈大平是牛鑫的鑫源房地产开发集团公司的常年律师,他要是帮夏本柱告牛鑫,对手便是陈大平,假如在法庭上把陈大平击败,离开大平律师事务所就名正言顺,再不会另有闲话。这么一谋划,方卓然就下定决心要打好这场官司。
陈大平没为这官司用多少心思,一捡破烂的,明明脚手要倒下来了,明明人家把他拉到了一边,他却为抢一只纸箱故意往死里撞,这显然是故意“碰瓷”,想讹人,责任完全应该自负。再说对手是方卓然,自个儿的属下,打这种官司,小菜一碟。
法庭辩论方卓然一直微笑着等陈大平说,让陈大平问,直到他说完了问够了,再没有话可说可问了,方卓然才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方卓然一语惊人,他先向法官声明,他只问了牛鑫一句话,也只要牛鑫回答一个字,至多两个字,是,或者不是。全场顿时静了下来,把眼睛都盯住了方卓然,看他要问一句啥话。
方卓然不慌不忙来到牛鑫面前,他问,夏本柱那条右腿是不是他们集团公司三号工地脚手架上那块供运料人和小铁车奔跑的那块大钢板掉下来砸断的。牛鑫当时就傻着眼睛看着方卓然开不了口,方卓然也不再重复,只拿两眼盯着牛鑫的眼睛等他回答,牛鑫憋了半天,没办法,他回答那个字,是。
方卓然当场就向审判长宣布,他要问的问题完了,大家都听清了牛老板的话,我当事人这条右腿是被告集团公司三号工地脚手架上那块大钢板掉下来砸断的。《平海日报》当日的大标题是“方卓然律师一句证词赢官司”。
卓然律师事务所正在装修,里外一片忙乐。
方卓然看完牛鑫送来的那个请柬,一笑之后就顺手把请柬扔进了装修垃圾堆里。康妮却弯下修长苗条的细腰,顺手又把请柬捡了起来,她是方卓然从大平律师事务所带过来的秘书。
老板,人家诚心诚意请你,不去就失礼了。康妮把请柬仍旧给了方卓然。
方卓然看着康妮:你说该去?
该去,绝对该去。
有那个必要?
康妮抱定主意:有,即使鸿门宴,更得去,理已经让你占了,不去就输了。
第一章 震(3)
方卓然看了看康妮,愣一下神,觉得有道理:那好,我去会会这个牛老板,这里……
你放心去吧,这里有我和凯瑞呢。
踏上牛鑫公司办公大楼门前的台阶,谁都会感受出他在平海的牛气,这高台阶真跟北京天安门广场西侧人民大会堂的台阶差不多。人家牛鑫却还很注意谦虚,每每人家拿这台阶说奉承话时,他总是乐呵呵地说,那里那里,少五级呢!少五级呢!谁也不知道人民大会堂的台阶究竟有多少级,这么说,设计这办公楼前,牛鑫准刻意数过人民大会堂的台阶,而且他是故意要比人民大会堂少五级台阶,就这事,细想想,不难想象他的内心世界。
方卓然夹着律师包蹬蹬蹬正上鑫源集团公司办公楼的高台阶,迎面陈大平正好也夹着包下台阶。方卓然兴致冲冲上台阶,陈大平萎头搭脑下台阶,两人在这台阶上狭路相逢,多少有些尴尬。
方卓然主动招呼:陈律师,你好!
陈大平没立即回应,却看着方卓然,然后冷冷地开腔:方律师,没想到你除了过河拆桥,还有撬人饭碗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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