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婉立时面色大变,“你——”
公孙烈实在反感,此时看到外面的婢女都被带了出来,便看向公孙慈,“敬慈,你去指认,今日是你将那汤盅放到了太子妃的面前,你若是指认出来了父皇今日便绕你,否则,你年纪虽小,却也不能被他人利用成了侩子手!”
公孙慈面色畏惧的看着雅嫔,后者看着她迷蒙无措的样子亦是满眸的心痛,她替她擦掉眼泪,手微微颤抖。
箫玉瑾眸光一转,此时却是不依了,“皇上,敬慈公主只说那人是穿着我宫里的下人服,并没有看清那人的长相,您现在一定要公主指认,公主若是因此心生畏惧胡乱的在现场指认一个,那岂不是平白的让我的人背了罪责,最终要负责的还是臣妾——”
箫玉瑾的话不无道理,孙婉却是冷笑一声,“妹妹若是没有做错,此时又何必心虚,敬慈,你去指——”
公孙慈看看雅嫔,再看看公孙烈,而这厢,箫玉瑾却是将狠辣的目光落在了公孙慈的身上,公孙慈直流眼泪,只觉得茫然的很,前一刻还和太子妃说说笑笑的她哪里想得到祸事来的这样快,而她,到底该不该指认出来,若是认不出来,这一场宫闱血债又该由谁来担当——
公孙慈站起身来,眸光从满场跪着的华服女子们身上掠过,从小就一帆风顺从未受过什么委屈的她在忽如其来的阴谋丑恶面前一下子失去了勇气,她一步步的走向中庭,有惨白的月光洒下来罩在那些小宫女的身上,她们瑟瑟发抖的看着她,好似再看一个吐着信子的毒舌一般。
公孙慈从那些人面前走过,一个一个十分细致的打量,越是看心中却是越来越沉的绝望,不是的不是的,都不是的,眼看着还有几个人就要走完了,她回头向着厅中看去,越过黑压压的跪着的人影,此刻在那明亮的灯火之下,她的母妃正直起身子紧紧的看着她。
那眸光她十分熟悉,小时候的她并不是一个聪明的孩子,甚至三四岁了连路都走不好,有许多宫女在私下里嘲笑她,甚至她的父皇也因此而不喜欢她,是她的母妃,每天每夜的教她走路,陪她练习,她的目光每次都是如此的温暖,含着鼓励和支持,她总是会说,“阿慈,你还这么小,不要着急,慢慢走,不要怕,跌倒了没关系,只要你不要走错,不要走错——”
是的,不要走错,她的母妃告诉她,不要走错。
公孙慈转过身子一眼扫过最后几个宫女,缓缓地走回了中庭,雅嫔眸光含着赞赏的看她一眼,她嘴角一勾,好似也不是那么害怕她的父皇了,她跪下身子,“父皇,这些人之中没有给敬慈递汤盅的那一个。”
话音落下,中庭的下人们俱是松了一口气,箫玉瑾面色一松,孙婉却是当即站了出来,“敬慈,你可看清楚了?今日所有的人可都是在这里的!”
公孙慈再次肯定的答一句,“敬慈看清楚了,没有那个人。”
箫玉瑾看到孙婉这样一问眸光一寒,“姐姐也不必这样逼迫公主,公主既然说没有那便是没有,我宫中的婢女服同样都是内务府每年定制的,就算是现在内务府只怕还有许多存着的,只有是有心人要陷害与我的,很容易就能混到一套来穿上,现如今只凭一套衣服就要定罪,只怕也不能让妹妹信服。”
孙婉嘴角一勾,“妹妹这样说倒也无妨,只是今日这汤盅再怎么说都敬慈公主递到太子妃手上的,既然现在只能认定公主一人,那本宫也就依后宫之例——”
“皇后!”
一声轻唤,雅嫔看公孙慈一眼沉沉的开了口,“皇后娘娘,今日之事并非因阿慈而起,只是阿慈年幼无知终究是成了帮凶,臣妾不想替阿慈推卸责任,只是阿慈是臣妾一手教导出来的,她的不是就是臣妾的不是。”
“母妃!”
公孙慈眸光一变,她好似知道雅嫔要说什么,面色着急的跪着爬到了雅嫔的身边,而雅嫔却仍旧面色不变的道,“请皇后娘娘法外开恩,臣妾愿意替阿慈承担一切罪责,请皇后娘娘惩罚臣妾吧。”
箫玉瑾微松一口气看着那拥在一起的母女两,眸光之内一抹怜悯一闪而逝,而这厢孙婉却是将眸光落在了公孙烈的身上。
公孙烈看着坚定地敛着眸子的雅嫔深深一叹,这个女人从来不是能讨他欢心的女人,更加不将他的宠爱放在心上,如果,如果她能向其他人一样对他多一点点讨好,或者今日她能苦苦哀求他一番,他或许会真的不忍让她受什么苦头,可是,她没有。
“雅嫔爱女心切,朕心亦然,且敬慈年幼无知终是雅嫔教导不善所致,将雅嫔幽禁掖庭宫代罪受罚,敬慈公主禁足福雅宫,此事未查明之前,俱不准出宫半步。”
公孙烈冷硬的话语凉凉落定,满屋子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今日这一场血光之灾,终究要有人受罚的,不管是代人受过还是本就是她所为,这幽幽深宫的每一场罪恶都需要另一场罪恶来做终结,只有这样,这表面浮华的天家威仪再能继续下去。
今夜是刀光剑影的灭顶灾祸,当这一夜逝去,再不会有人关心这一夜的对或错,人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真真假假分不清楚的日子,明日又是歌舞升平。
顾云曦呼吸一滞,她微微抬眼,不远处的雅嫔低垂着眸子静静的跪着,公孙慈像个断了线的精致人偶眸光呆呆的看着雅嫔,孙婉一脸沉色的看着那对没能合她心意的母女,公孙烈眸中一片幽暗看不清情绪,箫玉瑾眸光冷冷的跪着,似乎在思索着这一场算计之中谁才是胜利者。
她再看向一旁,湘嫔自始至终面色都没有多少变化,顾映雪亦是一直低着头,在她身后的侍女,正是锦文。
有侍卫走了进来,他们有礼貌的请雅嫔和公孙慈起身,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中领着二人走出了这灯火缤纷的大厅,在雅嫔和公孙慈的前面,一个是宫中凄寒惨淡人人畏惧的冷宫,一个是温馨不复满眸凄凉的囚笼。
此刻的公孙慈满腹惶然的看着自己最至亲的人离得她越来越远,她本以为这是她这辈子最残忍的时刻,这一刻她更是有些后悔适才的选择,然而她不知道,对于命运的无情来说,这还远远不够。
对于今夜来说,雅嫔母女的下场还不足以担当这一场祸事,公孙烈招来禁卫军林筑,再招来刑部尚书于永,将今夜在场的所有人简单的审问了一番才作罢,太子妃桌案上的所有物品都被于永的下属收了起来,顾云曦看着那只小貂汤盅,再次清晰的想起了公孙慈头上盘着的貂尾,她不禁想赵琅华的侍女说的不错,如果今夜端着汤盅过去的是别人,赵琅华和婠婠会不会多添一份心思不喝那补品。
顾云曦走出伏月宫的时候外面正飘着雪,远远地就看到了一脸沉色匆匆赶过来的太子和公孙墨,前者看都没看她一眼满脸凄色的冲进了伏月宫去看他心爱的女人,顾云曦不禁又想起了婠婠,这个刚刚得到幸福的女人可会想到她的幸福竟是如此的短暂?
而没了孩子的她,还能有什么倚仗?
公孙墨停在了她的身边,眸光深沉,顾云曦深吸一口气,“绾夫人小产,湘嫔娘娘和姐姐都没有什么事,雅嫔娘娘被关进了掖庭宫,敬慈公主被禁足在福雅宫。”
公孙墨眉目一转,“雅嫔?”
公孙墨的意外让顾云曦又是一阵感叹,是啊,怎么可能是雅嫔,这一刻她似乎有些能理解这个深宫之中为什么全是争斗了,因为从进宫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人能置身事外,这深深的宫墙之后到处都是沁了毒的冷箭,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朝你射来,你除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之外别无选择。
顾云曦眸光微眯,“湘嫔娘娘还在里面,王爷若有什么疑问可以去问娘娘。”
微微一顿,顾云曦又道,“绾夫人小产的事只是一个开头,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是王爷也知道一定不是雅嫔,接下来的事情会有什么发展谁也不知道,王爷别忘了提醒湘嫔娘娘。”
公孙墨点点头,似乎也看出了她的疲倦,当下便轻拍她的肩膀嘱咐她小心回家,随后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伏月宫之中。
天色不知何时开始已经星子全无,纷纷扬扬的大雪落下来,顾云曦从伏月宫之前的石阶上一步步的走下去,身边是满面骇色急匆匆出宫的其他官员家眷们,她也不着急,没走几步雪粒子就落了她满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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