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伟斜楞了马汉威一眼,冲着金能亨、许乃钊晃了晃手中的短枪,“先生们看到了吧,为了自由总要付出些代价的。我们去天京,要冒风险,而你们也一样。为了你们自己的自由,你们必须听从我们的建议。我必须提醒先生们注意,在你们看来,你们的生命也许比我们这些卑贱的人更重要。我们不怕死!”
桑妤掏出丝巾,擦了擦嘴角儿的血,她望着范伟和马汉威,“我想请问一下,你们到底谁是领头的?至少我们可以谈谈条件。”
“对,对……”金能亨连连点着头,“有什么话大家可以好好协商。你说是吧,巡抚阁下?”他用一种期待的目光瞅着许乃钊。
许乃钊早就没了任何主意,眼下再看到狼狈不堪的杨云骧,还有刚刚遭受暴行的桑妤,他更是毛了爪儿,“是啊……是啊……”到底是什么呢?他自己心里都说不好了。
“我是。”范伟上前一步,“夫人,没有任何商谈的余地。我们的人已经把火药筒摆上了前后甲板,所有其他被扣留人员现在都十分地配合我们,而如果你们拒不上去给我们的通行提供便利,一旦和企图拦截的水师交火,后果大家都明白。”
听到眼前的这个“毛孩子”竟然是造反的头头,桑妤似乎很奇怪地摇了摇头,转身看看金能亨,咕哝着,“唉,领事大人,中国的小孩子是很愿意玩火的。”
“走吧,先生们,上前甲板去,要高兴一点儿。只要我们通过了水师的封锁,我们将会放掉所有人,当然,也包括诸位。”范伟摆了摆短枪命令着,随即又笑着补充了一句,“杨大人,您可以命令您的坐船跟着我们,否则,我们也没有东西送你们回来。”
金能亨第一个站了起来,“巡抚大人,听从他们的吧,为了船上众多人员的安全,我们必须放他们走。对于我们美利坚来说,什么东西都没有比大家的生命更重要的。”金能亨其实说的也不错,他非常爱钱,爱到可以先暂时放弃一切的政治分歧,自然而然,他也就更珍惜生命。现在,眼看着整船的军火就要化成泡影儿了,他心疼的厉害,真想找个没人地方大哭上一场才舒服。不过,如果是在生命和钱之中做选择的时候,他还是宁愿先选择前者。
许乃钊也身不由己地向起站立着,眼睛一直盯着桑妤,仿佛桑妤就是他的救命稻草一般。
杨云骧瞅瞅那个本来不起眼儿的毛孩子,心里着实还是有些不服气,他恨恨地抹着还在渗血的鼻子,目光却在船舱里四个拿枪人的手上游动。
范伟扫了杨云骧一眼,有意无意地笑了笑,“先生们,我还要再提醒大家一下,千万不要抱有什么侥幸心理。只要我愿意,我不用任何武器,也可以随时拧下一个人的脖子。”说着,他右脚嗖地抬起,举过头顶,又狠狠地落在面前的一个木制茶桌上,哗啦一声,茶桌变成了碎木。
“哦,我的上帝啊!”金能亨脖子一仰,闭上了眼睛。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常州道徐丰玉带着三百多兵勇,直奔枫桥而来,兵勇手里,准备的都是各种引火的工具。徐丰玉是在无锡城外一见左翼即将被摧垮的时候,就忘记了战前曾经有过的豪迈,不顾急等他增援的前军杜文澜,丢下本队就逃。他边跑边抛弃顶带、官袍,直到进了苏州城,这才算一颗心放了下来。真是命大福大造化大啊,到底又躲过了一劫。
怡良没有治他的罪,说实在的,也没法治罪。整个出动的援军都垮了,那可是他几年的心血啊,能逃回来一个半个的,也算是寥表安慰吧。苏州恐怕是很难守的住了,下一步又该怎么办?以总兵李元浩的主意,应该暂时放弃苏州,城中的万余守军撤向杭州或是上海,把兵力集中起来,再形成一个拳头,不能这么东一坨、西一块儿地等着被各个击破。
杭州不能去,作为封疆大吏,离开自己的地盘儿,不要说是象个落了毛的凤凰了,简直就是个脱了毛的鸡。上海呢?上海也不能去啊。上海县城在叛军手里,已经把个许乃钊搅的头都大了,自己再引兵过去,一旦长毛尾随而至,连个象样的坚城也找不到了。看来,只能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了,要和苏州共存亡。他设计了一个毁城计划,尽管这个计划一提出来,就遭到不少官员的反对,他还是要坚决地执行下去。只要苏州一破,他就要把苏州变成一片瓦砾,给长毛一座废墟。焚毁城西的枫桥,就是他毁城计划的第一步。从前线侥幸逃脱回来的徐丰玉,恰恰就是他最得力的人选。
今天的枫桥镇,从一大早开始,就谣言四起,“无锡丢了,苏州不保,官府要火焚枫桥!”大家似乎都不太相信。这么大的集镇,官府就靠这里养活呢,哪会说烧就烧了。不过,信也好不信也好,镇上的大户们总是忙乱起来。战事打到现在的样子,只怕传言中的什么“长毛”就要到了,两军开战,商贾倒霉,富豪遭殃,还是准备出去躲躲的好。
真是越急的时候,越是谣言多。“太平军不扰地方,但是对无主的地产一律没收充公。”什么是无主的地产?谣言说的清楚,就是向外逃的所有人家。于是,想跑的又犹豫了,唉,人跑着简单,放开两脚就好,可是总不能把房子、园子也背上吧?
就在这一派乱纷纷之际,运河上开来了整船整船的人马。最初,所有人都认定是来了洋人的军队,清一色的土黄色短打扮,腿上打着绑腿,头顶红星,人手的一色“洋枪洋炮”。大户们更乱了。
………【第一六七章枫桥一处一处的火烧了起来】………
寻常百姓人家是不怕什么改朝换代的,谁也不能说他们这就是愚昧和劣根性。毕竟更多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百姓们,没有文化,劳作、糊口,一直就是他们的本分,任你哪个朝代,总是要叫百姓们生存,任你是什么样的朝廷,也总是要靠百姓们来供养,他们清楚地明白这一点。但是,百姓们怕兵火,在他们的心目当中,历来兵就是祸,而火却是灾。
运河上开来军队的消息不径而走,大户们慌乱不知所措的时候,普通百姓也是提心吊胆,真真实实的兵,还有真假难辩的谣传,把大家都搞乱了,竟然乱到守卫铁岭关的军队在撤退大家似乎都忘记了注意。
紧连枫桥,有个背靠寒山寺,三面环水的铁岭关。铁铃关,又称枫桥敌楼,明嘉靖三十六年(一五五七年),巡抚御史尚维持为了抵御倭寇而建。嘉靖三十三年(一五五四年),倭寇焚烧阊门至枫桥一带,“焚掠殆遍”,“积蓄纤悉无遗”。一年后,倭寇又自浒墅关窜犯枫桥。经苏州军民英勇奋战,终于全歼寇贼。铁岭雄关,“方广周十三丈有奇,高三丈六尺有奇,下垒石为基,四面瓷砖,中为三层,上覆以瓦,旁置多孔,发矢石铳炮”。平时可以登高撩望,巡视戒备,战时可以举烟报警,藏军固守,与关前的河道、桥梁构成一道扼守苏州城西的重要军事屏障。
可是到了大清朝,铁岭关的雄关之风已经不在,道光年间重新修缮铁岭关的时候,连关上的楼阁也早已被命名成了“文昌阁”,美其名曰,“以昌文运”。
驻守铁岭关的守军,只有不足百人的团练,日常的主要任务就是协助水关码头的税关衙门,征缴各种税费,弹压弹压地方。当接到本来要求他们火焚寒山寺及民宅,退回苏州城内的指令时,无论是当官的还是当兵的,没有一个人肯愿意这么去做。他们都是出自本地的子弟,这种丧尽天良,断子绝孙的行为是没有人敢做的。于是,他们“忠实”地执行着第二个指令,那就是放弃关隘,逃之夭夭。
其实,枫桥现在最慌乱的,还要数位于水关码头的税关衙门里的人。他们今天好象突然变成了后娘养的,每年跑跑颠颠,拼死拼活给总督衙门捞取着百十万两银子的税赋,如今就要把这里付之一炬了,却没有任何人通知过他们。只是在发觉原本驻守铁岭关的军队在悄悄撤退的时候,他们才感到事情的严重。
税关衙门的官员、衙役此刻就成了一群无头的苍蝇。他们也想跑,可仓库里还有几万两的现银,还有各自盘踞此地多时积攒下来的“家私”,仓促之下,一时又如何带走?正一派乱哄哄,包的包,裹的裹,你叫我骂之际,“红军进关了!”这一连串的高喊声,顿时惊的所有人再不顾什么其它的了,你争我抢夺门而出。红军是什么?他们不管,也不想管,无非就是运河上顺流飞似的飘下来的“军爷”们,不用想,他们也知道那一定不是自己的人,眼下,除去苏州城里,只怕就是想找个自己的兵都困难了。
红一军警卫旅的一个营和直属队,不费一枪一弹,通过枫桥,跨越铁岭关。
徐丰玉和迎面退下来的铁岭关守军擦肩而过,他恶狠狠地撇了这帮子退兵一眼,真是他娘的混蛋,该干的不干,跑的倒是蛮利落。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对方向他隐瞒了前面出现敌情的情况。
其实,即便说了,也改变不了什么结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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