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样想的。可是当我看到他一身戾气自鬼哭河中回来之时,我觉得我想错了。
他看了我一眼,紫眸中是一片死寂的空洞,没有为我苏醒而欣喜激动,也没有为没找到人而痛苦悲伤,只是全然的寂静:“檀儿,以后囍月之夜便是我的生辰。”
我头一次听他提到自己的生辰。当下只觉得奇怪也并未说什么,他将自己在寝殿中关了许久,若不是寻常宫来捣乱,我估计着他还得在寝殿中躲些时日。
颜若一留给苍霄的遗物。
初听使者带来这么一句话,我也怔然了一番,颜若一留给霄儿的遗物怎么会在寻常宫手里?而且将霄儿如此在意的人给杀了,季子轩不好好躲着避避风头反而故意来招惹挑衅。无非是两种可能——有确切的把握能重创霄儿,或是确实活得不耐烦了。
依季子轩的行事风格自然是前者,我不让霄儿去,但是又怎么拦得住他。
霄儿回来之后,浑身的血,手里死死捏着一封书信,自此他眉间便有了堕魔的印记。后来我听人说,季子轩的眼睛也被废掉了。
在寻常宫发生了什么我已不想去问他,或许是心里已经能猜得到答案了吧,也省得费那个唇舌。
霄儿入魔之后整个人便得越发沉默寡言起来。最开始他倒不如传说中的魔那般嗜杀成性,每日神智也都还清醒,只是后来婴梁只送了几坛酒,霄儿尝过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日日沉迷在醉生梦死之中。
他染上酒瘾,最初我还去看过他几次,但是自从见他醉酒在浮云阁中失声哽咽之后,我便很少再去看他。
我不忍,看见那么高傲的一个孩子,生生被逼成这样。
直至后来,他似乎真的疯了。他一次一次的自幽都山峰跃下,每次都摔得一身是伤的被长老们救回来。
我问他为何如此,他闭着眼答我:“我日日看见她跃下幽都山峰,想着那时若是我能再快一点是不是便能将她抓住。最开始分不清那是幻觉还是真实,到现在……即便已经知道那只是一个虚幻的身影,只是一个幻念,我还是忍不住想跟着她去。好像……”
他唯有苦笑:“好像如此做了,就能真的将她再抓回来一样。”
听罢这番言语,我唯有垂眸不语。
他问我:“檀儿,你说我是不是入魔疯了。”
我道:“兴许是吧。”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勾了勾唇角:“那也没有办法。”
之后,他这些行径越发夸张了,我曾想过或许是那婴梁送过来的酒有问题,但是自己尝过许多次,也让长老们尝过许多次,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独自杀上了寻常宫,后又闹得天下不得安宁,所幸他尚还能分辨敌我,从来不曾对妖族的人动过手。但是依着他如今这个闹法,完全入魔的那一天应当也不远了。
霄儿神智彻底崩溃的那一晚,我正在大幽宫中,方才梳洗好了长发。守山的小妖拖着一身的伤,血淋淋的爬上了大幽宫,还没来得及说出一句求救的话,便气绝当场。
等我赶到浮云阁时,那里已经变作了一片修罗场,满地的尸首皆是我熟悉的面孔。
我一声叹息,望向那个浑身浴血的人。
“霄儿……”
我一声轻叹,他似乎已经回过神来。眼神扫过自己造出来的场景,面无表情,神色麻木得仿似已亡人。
“檀儿。”他轻轻唤我,“将我封印起来吧。”
我除了答应,想不出任何法子。
八大长老与我将他封印入万年玄冰中时,他望着白门之中不知何时长出来的树幽幽道:“颜若一……”
一声未完的喟叹,已随着他的身影慢慢隐没在了玄冰的封印当中。
两百年的日子如水般划过,我本以为我生命中应当不会再有多的起伏。却没想过变化总是来得那么突然,总是让人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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