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千一醒神,猛一扎子站起来,看清了站在药柜前的那个小孩。
阿千分辨不出她的年纪,但肯定比他自己小。这小孩又瘦又矮,一副发育不良的模样,身量跟大街上五六岁的小孩差不多,浑身又破又烂的,头发披散在肩膀上,像是被什么东西挂住了一样,都快飞出去了。
她脸上都是灰,看不清具体的相貌,还混着一些仿佛被拖曳出来的擦伤,不止脸上,她裸露出来的皮肤上大大小小都有着这样的痕迹。
阿千眼神稍稍一瞥,就看到她两只手被白色的布包着,像是两坨粽子,白色的布条上渗出一点暗红色的血迹——这可了不得,这么厚的包扎,还渗出血迹,阿千已经想象到这小孩的伤有多严重了。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对小孩说道:“你是手受的伤?怎么伤的、严重吗?你跟我过来,我先带你去找我祖父。”
阿千的手还没拉到那小孩,那小孩先自己退了一步,避开了阿千伸过来的手。
她虽然已经快站不住了,还是摇摇晃晃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钱。。。。。。我没有钱,现在付不起诊费,但是我识字,还可以干活。我、我写欠条。。。。。。”
阿千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心情浮起一些复杂的情绪。他看着眼前这个奄奄一息的小孩,明明自己一无所有,还伤成这样,却没有在他面前卖弄一丝可怜。
她怯怯地把自己能给的一切都展示了出来。
他跟着祖父开药铺这么久,不是没见过没有钱耍无赖的人——他们这样没有背景的小店,更容易招这种人惦记。
他想起那些因为一两药钱便赖在他们店里撒泼、强行要求送他们的人,相比之下,竟还不如这么小的一个孩子。
阿千收回复杂的心绪,忙说道:“知道了,帐待会再算,你先跟我进来。”
他小心翼翼地避过小孩包扎的地方,想要牵着她的胳膊,但转念一想,他俩身高差距这么大,牵着也不方便,干脆一把把小孩抱了起来。
这孩子比一般小孩体重还要轻不少,阿千觉得这甚至还没有祖父让他晒得一袋药材重。
小孩不太习惯让他抱着,变扭地动了两下,但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阿千一入手就感觉到她身上的滚烫,鼻尖还嗅到一股怪味,似乎有什么东西腐烂的味道,就知道她伤得严重,赶忙冲到后院去找孙老头。
孙老头不是聋子,多多少少也听到了前台刚刚的话,此刻已经拿出了药箱。
“嘶——”
孙老头一看一闻就知道不对劲,赶紧指使着孙子把小孩手上缠的布带子剪了。
白布条落地,一阵恶臭扑面而来,孙老头和阿千齐齐愣在原地,不知道作何表情。
这小孩的整个手都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形状了,五指血肉模糊,有些地方都露出些白骨来,显然是用布条闷了有些时间了,血肉之际都冒出一些黄白色的脓液,掺在红黑的伤口里,忒瘆人。
那十指的指甲,更是没一块好的,有的裂了有的翻了,有的只剩一小半,要挂不挂的在皮肉上晃荡。
孙老头哪怕行医半生,也没见过这样惨烈的伤口,这伤口的主人还是个这样小的小孩。
他脱口而出:“再过两天来,你这伤口都要生蛆了!你爹娘呢,怎么让你这样。。。。。。”
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子阿千顶了回去。少年人心思总是更细腻一些,这小孩这么惨不忍睹的出现在这里,总不可能是离家出走,八成是被家人抛弃了。
孙老头于心不忍,长叹一口气,拿起箱子里的小刀剪子,柔声对小孩说道:“你这伤口的腐肉得全部剔了,这些指甲也得全拔了,才能长出新的。。。。。。其他的,便看你自己造化了。”
说是看造化,其实孙老头已经默认这小孩活不了多久了,其他还可以挽救,但伤口已经发了疮疡,任凭扁鹊在世,也没别的法子,只能靠天收。
熬过去是上天怜赐,熬不过去就是一张白布。
小孩听懂了他的未尽之意,抬起苍白的小脸断断续续说道:“阿爷,你该怎么治、便怎么治,如果我侥幸能活下来,必然衔环结草相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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