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我原来却不知道这一点。我对自己说:‘我变得多么虔诚呀!’是您告诉了我,我不是为了上帝上教堂的。我是为了您才上教堂,这是真的。您是这样俊美,您的话是那样动听,您朝天举起双臂的时候,我仿佛觉得您的两只雪白的手把我的心握住了。我发了疯,我不知道自己发了疯。如果您一定要我对您说您有什么过错,那就是您昨天走进了花园,而且和我说了话。如果您对我什么也不说,我自然一点儿也不会知道。那样,您离开后,也许我会感到悲伤,可是现在呢,我却会因此死去。既然我知道了我爱您,您要离开便不再可能了。您在想什么?您好像没有在听我说话。”
埃比尼泽回答说:
“昨天您听见了说的那些话。”
“天哪!”
“我对这件事能做什么呢?”
他们俩静默了片刻。埃比尼泽又说道:
“对我说只有一件事做:离开。”
“我呢,只有死。啊!我多么希望没有海,仅仅只有天。我觉得这样一来,一切都能解决了,我们的离别就无所谓了。您不应该来对我说话。您为什么对我说话呢?所以,您不要走了。否则我将会怎样活下去?我告诉您我会死去。当我躺在墓地里的时候,您已经走得很远了。天哪,我的心全碎了,我真是太不幸了。不过我的叔叔不是坏人。”
这是黛吕舍特生平第一次说到梅斯莱希埃里,称他“我的叔叔”。
以前她一直叫他“我的父亲”。
埃比尼泽向后退了一步,对船夫做了一个手势。这时响起了篙子撑在卵石上的声音,还有走在船边上的脚步声。
“不!不!”黛吕舍特叫起来。
埃比尼泽走到她的身边。
“必须走,黛吕舍特。”
“不,绝对不!为了一部机器!这可能吗?昨天您有没有见到那个可怕的人?您不能丢下我不管。您是十分聪明的人,您会想出一个办法来的。您对我说要我今天早上上这儿找您,同时却打定主意动身,这不可能。我从来没有做过任何对不住您的事。您不应该埋怨我。您是想乘那只船走吗?我不同意。您不能离开我。天上的门打开后就不要再关闭。
我对您说您要留下来。况且还不到时间。啊,我爱您!”
她紧紧贴在他的胸前,搂住他的脖子,十只手指交叉了起来,仿佛在用她的伸出的两臂牢牢地捆住埃比尼泽,又用她的合拢的双手在祈求上帝。
他挣脱了这个温柔的拥抱,虽然她竭力紧抱住他。
黛吕舍特站不住,坐到了长满常春藤的岩石突起的地方,不自觉地将她的衣袖卷到胳臂肘那儿,露出了她可爱的胳臂。她发呆的眼睛发出了暗淡的目光。小船靠近了。
埃比尼泽双手抱住了她的头。这个处女的神情像一个寡妇,这个年轻人的神情像一个祖父。他带着一种宗教的谨慎的态度抚摸她的头发。他的眼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接着他吻她的前额,那样的吻仿佛能使星星诞生。他对她说了这两个字,从心底发出的两个字:“再见!”
他的声调里颤动着极度的苦恼,使人觉得他心全碎了。
黛吕舍特嚎啕痛哭。
这时候,他们听见一个声音缓缓地、严肃地说道:
“为什么你们不结婚?”
埃比尼泽转过头去,黛吕舍特抬起了眼睛。
吉里雅特站到了他们面前。
他是刚从旁边的一条小路走过来的。
吉里雅特不再是像昨天晚上那副模样了。他梳了头发,剃了胡子,穿了鞋,穿了一件大翻领的白色水手衬衫,又穿了他的一套全新的水手服。在他的小拇指上能看到戴了一枚金戒指。他好像十二万分地冷静。
他的褐色的肤色现在变成青灰色。
他的脸就像是在呼吸的青铜雕像的脸。
他们惊愕地望着他。虽然他不大好认,黛吕舍特还是认出了他是谁。至于他刚才说的话,在此时此刻和他们的想法距离太远,所以对他们的思路没有一点儿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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