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耐不住,只速觅静地推究参悟。
余孤天虽然自幼怕得他要死,但听得他要走,心底还是略感失落:“我要举大事,此时正欲求他鼎力相助,怎地他说走就走了?”忙低声央求。
林逸烟却摇头道:“本教教义所拘,为师断不能留下助你侵宋。况且宋金交战,赵宋国力必然大耗,也正好给我明教千载难逢的起事之机。光明必然重临,明尊复生大地!”他说着,目光近乎偏狭地明锐起来,缓缓地道,“终有一日,我要让九泉之下的大慧明白,我林逸烟便是降世明尊,救世法王!”
余孤天侍奉林逸烟多年,知道这位明教教主刚毅果决的性子,又知此人虽以挥旗造反为任,但目高于顶,断不会与敌国联手。他低声央求几句,眼见林逸烟去意已定,忽地跪倒在地,“咚咚”叩头。林逸烟双眉一扬,拈髯笑道:“说罢!”当日余孤天在大云岛装哑巴伺候林逸烟时,每有所求,往往先行磕头,林逸烟恩准之后,他才或比画或写字,说出哀求之事。此时师徒二人的言谈举止,俨然已与当年在大云岛上全无二致。
“这法本高深艰难,”余孤天说着又叩了下头,道,“那最后一重的神魔劲上,有一道‘大光明天雷术’,弟子还有三处不明,日夜盼望能得师尊指点。”林逸烟双眉一扬,笑道:“九天雷、十地火,广取光明破黑暗!此‘大光明天雷术’正是这三际神魔功的最精妙化神之处,也难怪你揣摩不透!”摆手命他起身说出不明之处,跟着侃侃而谈,将余孤天心底疑惑尽数解开。
余孤天悟性甚高,经他稍一点拨,便也前后贯通。望着林逸烟那柔和的目光,想到自己当年在大云岛上受人欺凌,直到给林逸烟选为贴身侍徒,才苦尽甘来,跟着眼前又闪过当年林逸烟的督导之恩,不由心底发热,又再跪倒叩头。
“够啦!”林逸烟大袖轻拂,将他扶起,“临别之际,为师再赠你一言。”余孤天忙道:“弟子洗耳恭听。”林逸烟道:“你性子偏柔,须得牢记这八个字,”目光倏地变得锐利如刀,一字字地道,“若逢大变,当机立断!”余孤天霎时心头一亮,又是一揖到地,道:“弟子铭记在心!师恩深厚,恩同再造!”林逸烟笑道:“你是我的弟子,我不帮你帮谁?他日你身登大宝,但愿还能记得我明教之恩!”余孤天大喜,道:“师尊,您也信得弟子会……会成了大事?”
“你是完颜亨临终前选中的人物,”林逸烟眼中闪过一丝惺惺相惜之色,“我信不过旁人,却不得不信他沧海龙腾!”言罢飘身走出大帐。
余孤天疾步送出,却见天上月色凄迷,星芒黯淡。林逸烟仰头望着那轮月影,颇有悒悒之色。余孤天机灵透顶,知他定是想起了林霜月,却不敢出声劝解,沉了沉,却听林逸烟郁郁一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大袖一拂,转身便行。
连营中闪烁的惨白灯光下,林逸烟走得极慢,那雄武的身躯此时瞧在余孤天眼内,却有几分说不出的辛酸之感。林逸烟的身形在夜色中消逝了好久,余孤天才自沉思中惊醒。沁凉的夜风直拍进帐内,余孤天只觉身上一阵湿寒,原来浑身衣襟早被冷汗浸透。
“挥师扬州!”余孤天定下神来,想到林逸烟所遗的妙策仍不禁拍手叫绝,“这是狡兔三窟之计,只有暂且离开完颜亮,我余孤天才能羽翼大丰!况且婷姐姐还在扬州等我……”想到完颜婷,他的双眸又灼热起来。
翌日一早,余孤天便向完颜亮进言,该当兵分一路,去取扬州。取扬州不必渡江,宋人定非敌手,况且得了扬州后,可由瓜洲渡口渡江,先夺建康,再合围临安,大事可定。
完颜亮笑道:“联早有此意。扬州为南宋重镇,此地若得,江南必然大震。”当下便遣大将萧琦为主帅,余孤天为先锋,统兵十万直扑扬州。
清晨旭日才升,李宝、卓南雁便率三千水师启航直奔唐岛。海州去唐岛不远,但船行不久,船队却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飓风。
飓风一起,霎时海天间混沌难辨,天上的云厚得吓人,暴雨如瀑布般倾泻下来,狂风掀起的巨浪越来越高,化作数丈高的水墙重重拍来。
除了卓南雁、崔振带来的车船还能支撑,李宝船队的诸多海鳅船、钓槽战舟、水哨马、旗捷舟等小海船都不耐如此大浪,给巨浪打得东倒西歪。
暴雨狂风似乎永无止息,船队间最大的车船“镇海龙”上,卓南雁和崔振等一众水手忙着收帆把舵。李宝却手扶桅杆,仰头“哈哈”狂笑:
“老天爷,你莫不是要这大浪试试老子的心诚是不诚吗?”惊天动地的风雨中,众人见他如此狂笑,均觉骇异。
海风怒啸着掀起如山巨浪,直向“镇海龙”拍来,咸腥的海水直灌人李宝的嘴中。李宝兀自大笑不止:“打吧,老天爷!老子破敌之心坚如铁石……”话未说完,一座小山般的浪头劈面砸下,将他击得滚倒在甲板上。李宝挣起身来,又挺胸大笑:“老天爷,你这些风浪算个鸟!便再猛厉百倍,老子也要去唐岛……老子也要击破金狗……”
不知怎地,“镇海龙”上的群豪都被李宝的豪气所感,一边忙碌对抗风浪,一边跟着他怒吼起来。先是最近的一两艘车船,跟着大大小小的海船上的官军竟也齐齐纵声狂笑大吼。震天价的天风海雨中,便断断续续地荡起阵阵怒啸狂嘶:“老子要去唐岛……爷爷誓破金狗……”这些宋军追随李宝日久,也是开口“老子”、闭口“爷爷”。
海上飓风有时持续三四天也是常事,但这回老天爷似是被这些汉子们不甘的怒吼慑住了威风,两个时辰之后,便风雨渐弱。晌午过后,终于风平浪静,天空重又化作纯净的蓝色,道道流云如同撕破的棉絮,缭绕天际,一抹耀目的日色淡金般铺洒在蔚蓝的大海上。船上众人齐声欢呼。
“聚拢船只,清点人手!”李宝振声一吼,才发觉声音嘶哑,喉咙都快喊破了。足有一个来时辰的光景,被风浪打散的船队才重又聚集起来。
清点之后,李宝船队的一百二十艘战舰和来自逍遥岛的七艘车船尽皆完好,但官军中却有七八个人给飓风卷入惊涛,葬身大海。李宝急命各船宋将录下牺牲的兵卒姓名,又命船队降下船帆,亲自在船头跪倒,悼慰死者在天英灵。这一场狂风骤雨之后,再次扬帆的群豪更多了一腔豪壮之气。
船队靠近唐岛时已是日色西斜,李宝为人外粗内细,要遣人先行摸过去探看金营水寨。卓南雁和崔振自告奋勇地请缨,李宝知他二人的本事,却仍恐他们有失,又令魏胜随行。三人划了小艇悄然前行,远远地便见无数大船沿岸拥簇。此时落日辉光仍亮,三人在一块礁岩下系了小舟,潜水前行。这三人都是大好水性,鼓气起伏,游出好远,探头观望,却见金人的数百艘战船宛转交接,纵横有致,布成一座厚实的“船城”。
这船城的外围都是高大厚实的斗舰,船上只有几个兵卒懒懒地转悠,瞧那样子都是无精打采,并不如何留心海上动静。
魏胜“噗”地吐出一口海水,冷笑道:“他奶奶的,这些金狗懒得要死,竟连水寨也不结。这带兵的若是在李大总管手下,几百顿军棍也挨了!”卓南雁却摇头道:“金人只是暂时停泊在此,自然不用水寨。况且,他们虽未结寨,却摆了一座奇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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