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死后许多年,我始终推诿不去看她,一来不愿听从父亲的话,二来我有些怨母亲,走的那样决绝。
父亲每每提起烧纸的事,都满是责怪:“你这孩子,一点孝心都没有,等我老了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管我,别说烧纸,估计坟都不知道在哪。”
“世界上根本没有神,否则你跪了他那么多年,他为什么不发发慈悲,留下我的母亲。”
“别说胡话,”父亲打断我:“咱家的米和面为什么越吃越多,都是神赐福。”
“我看是你糊涂记错了。”
“还有那年我放牛,牛惊了把我辗在车底下,差一点就死了。”
“你那个二吴爷爷差点吓死,抬起车一看,说哎呦,晓华,你命真硬。”
“这不都是神保佑。”
我良久无言,心里被父亲死里逃生的这件事占据了,想着父亲这么苦,有个信仰或许能好受些,于是闭了嘴。
“可能信则有,不信则无吧。”
我并非不爱母亲,只是我并不相信鬼神,每每想到母亲埋在地里,在那个雨水丰沛的夏天,尸体上布满肥硕的蛆虫,被啃食到腐烂的只剩下一副骨架,我的心里就无法言说的难过。
以往我见过许多猫的白骨,父亲把吃了耗子药死去的猫扔在厕所房顶,大概有些辟邪的讲究,我并不懂,不过它们没几天就是一副带着一点点皮毛的白骨了,腐食动物在夏天到处都是,有时远远闻到腐肉的臭味,隔天味道就没了。
在夏天,或许只有花的尸体,是香的。
有一天父亲不在家,天气极好,我突然有兴致动了身,打算去看看母亲,路途其实挺远,以前近在咫尺的人,如今只是远远的在密林深处。
坟的位置那样远,从家里走到屯子尽头那里,拐过松树林,沿着南地与北地中间的土路一直走,到舅舅当年种西瓜的地那里,有一排小杨树,是近来新种的,长得和母亲差不多高。向南有个分岔路,一直向南走,路边开满了不太起眼的小野花,我不曾带的纸钱去,那日也并不是祭祀的日子,但如今不像活着时,可以空手空脚的去见母亲。
于是索性就地取材,一路折了许多小花,白色的像是野雏菊,紫色的和其他小朵的我不识得,我估计母亲不会挑拣是不是康乃馨,她也不识得,好看就行了,我这样想着,折了许多,用草叶打结,精心调整了一下。
越是靠近母亲的坟地,我便越是忐忑,心里有些慌张,害怕母亲责备我不早些来。
我那番无神论者的言论在此刻荡然无存了,甚至手心都出了薄汗。
坟头其实就是一个个略微凸出来的土包,上层是晒的干燥的土块,还长了些杂草,有几棵小树,光秃秃的才到膝盖那里,不见叶子,我立刻想起,那是父亲常说的,他种的小树。
“我给你母亲,种了一棵四季常青树还有榆树,孩子啊,我以后走了,你要是找不到你母亲的坟,看见那棵树就知道了。”
我把花放下,不知道说什么,我和母亲从来只通过彼此的动作和神情沟通,我没和母亲说过话,不知道母亲做了鬼,是不是个聪明鬼,还是和在世前一样,等着我用手势比划什么。
我爱你该怎么表达,我想你呢,母亲学东西慢,我让她找东西和拿东西,都要拿了物品给她看,反复几次,她才懂得,可我从未形容过我的爱,现在比划的话,对于母亲有些超纲了,她可能还要纠结好久,她的女儿到底在说什么?
所以我犹豫来犹豫去,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想,自己到了她的面前,若是她看见了,便是看见了。
紧接着我转身,走时身后却一阵旋风,卷起落叶和尘土,从那束不起眼的野花上掠过,轻轻绕到我身边,我轻唤:“妈,我来看你。”
https://www.du8.org https://www.shuhuangxs.com www.baquge.ccabxsw.net dingdianshu.com bxwx9.net
kenshu.tw pashuba.com quanshu.la
tlxsw.cc qudushu.net zaidudu.org
duyidu.org baquge.cc kenshuge.cc
qushumi.com xepzw.com 3dllc.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