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
关内外铁路扩展为京奉铁路之后,虽然两条铁路终于连接起来了,理论上可以实现客货直达,但是由于运力不足,货车在南站还是必须停靠,如果车次排不上的话,这车上的货物还是得换车,于是这山海关的货栈业并未随着京奉线的连接而衰落,虽然也说不上兴盛,但至少靠货栈业吃饭的人还能捧住手里的饭碗。
今日天不亮就刮起了大风,一直吹到中午也没见消停,因为风沙弥漫,看不清信号灯,京奉线上运行的列车不得不减慢了速度,车次完全被打乱,不仅客车晚点,旅客滞留,而且这停靠在山海关南站车站的货车也格外的多,不少心急火燎的货主满世界的蹿,联系货栈派人去车站卸车、存货,这自从革命之后已清淡了不少日子的货栈生意也立刻火爆起来。
不过这些货主很快发现他们无法召集到足够的人手卸车,因为多数货栈的伙计和掌柜都被派了公差,正在山海关外的北站卸车,一时半会儿根本抽不出人手到南站帮忙。
货主们好奇的一打听,这才得知,那北站火车站来了几趟军列,据说是要调往天津的,但是由于车次的问题,无法马上南下,所以只能先将车上的军用物资卸下,以便调过头回奉天,把那些还没运过来的北洋军部队尽快接到天津。
东三省现在还有北洋军?曹琨的第三师不是早就调到京津一带了么?
货主中不乏闯关东的暴发户,对于东三省的情形并不陌生,有好事者特意跑到北站车站一瞧,又骂骂咧咧的跑回了南站。
“呸!狗屁的北洋军!那不就是张作霖、冯德麟的胡子队伍么?说得好听点叫‘保险队’,说得难听点叫‘马贼’!当年东洋小鼻子跟西洋大鼻子在东三省开仗,地方糜烂,辽西遍地土匪,虽然后来满清朝廷派兵剿匪,可是官匪勾结,那土匪、马贼是越剿越多,迫不得已,只好以匪治匪,这张作霖、冯德麟就是那时候招安过来的,每人手下几千人马,东征西讨了几年,好歹是灭了大股匪帮,这张、冯二人也摇身一变,成了巡防营的统领了。可是土匪就是土匪,换了身狗皮,那还是土匪!”
“嘘!小声点!现在共和了,袁大总统封了张作霖、冯德麟每人一个师长,现在,你得叫人家张师长、冯师长。”
“张师长、冯师长?一瞧你就没在奉天呆过。这‘师长’是外人叫的,人家队伍里头可是叫着‘张大帅’、‘冯大帅’呢。”
“大帅?也不嫌寒碜。好好的不在东三省做土霸王,到南边来做什么?”
“做什么?做炮灰呗。现在南边的革命党搞了个‘联合阵线’,号称党员数百万,军队数十万,兵强马壮,要跟袁宫保争天下呢,北洋军兵不够,就把张作霖、冯德麟的队伍给调过来了,指望着这帮绿林好汉跟那帮革命党死磕呢。”
“莫谈国事,莫谈国是。喝酒,喝酒。”
到北站打听消息的货主们赶回了南站,在货栈一条街的酒铺里聚在一起嘀咕,一边喝着高粱酒,一边谈论着南北局势,货栈外头是风沙漫天,货栈里头却是酒香四溢,如今这年头,借酒浇愁的人可不在少数。
觥筹交错中,两个金发碧眼的洋人走进了货栈一条街,大热的天,却是衣帽整齐,在漫天黄尘中显得格外与众不同。
这两个洋人一个叫司戴德,一个叫马文,都是美国人,前者是美国驻奉天总领事,后者是他的助手兼翻译。
“知道么,马文,这间酒店让我想起了堪萨斯的乡村酒馆。”
司戴德在一间酒铺前驻足,仰起头眯着眼,在那招牌上逡巡着目光。
马文抬起头,看着招牌说道:“除了里头都聚集着酒鬼之外,我看不出这里与美国酒馆有什么相同之处。先生,现在离发车时间还有两个小时,我建议我们进去坐一坐,或许他们这里有啤酒,我们可以带一些回车厢,让那帮闷闷不乐的公使馆政客开心一下。”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酒铺,不过这里并没有啤酒,所以两人只好点了两杯茶,看着碟子上的那几块中国式糕点发愣。
“马文,我记得我点得是糕点。”
司戴德用手指捏起一只小包子,好奇的看了眼马文。
“先生,这里只有这种‘糕点’,而且,中国式传统糕点基本上就是这种东西。”马文眨了眨眼。
“马文,你的中国话说得不错,可是关于中国的传统文化了解得很有限,中国北方糕点和南方糕点是不一样的,这就好象是中国的南方人和北方人一样,他们的性格完全不一样。”
司戴德将小包子放回了碟子里,端起茶杯,但却没碰嘴唇,开始发表他的见解。
“中国的北方人粗豪,而中国的南方人细腻,所以,他们做出来的糕点也完全不一样,北方糕点讲究实惠,只要能吃饱就行,而南方糕点讲究好看,而且为了追究细腻,不惜舍弃一些实用性。就拿这个包子来说,让北方来做,有面有馅就行了,但是南方人或许还会在花纹上做些手脚,而且还会给这只包子起一个非常别致的名字。”
对于司戴德的见解,马文并不同意。
“先生,据我所知,中国北方的饮食文化也是一门学问,就拿满洲王朝来说,虽然他们的皇帝是正宗的中国北方人,可是他们吃的食物也是很有讲究的,据参加过宫廷宴会的外交官说,满洲王朝的皇宫里有许多精致得让人不忍下咽的菜肴。”
“马文,那是两百年南北文化交流的结果,在统治这个国家之前,满洲皇帝的宫廷宴会一定非常简陋,或许,烤骆驼肉是他们唯一可以拿得出手招待贵宾的菜肴。”
两个对于中国文化一知半解的美国人坐在桌边争论着中国文化的传承,正为中国人古代是否是分餐制而辩论时,那酒铺门口人影一晃,又走进来两个洋人。
不待酒铺伙计上前招呼,司戴德已站起身,向那两人打招呼。
“嗨!G。E!能在这里碰见你,太让我意外了。”
那两个刚走进酒铺的洋人显然也有些意外,前头一人急忙走了过去,与司戴德和马文打着招呼,并为身后那名同伴引见。
“领事先生,能在这里遇见您,我非常荣幸。这位是贝松。吕克先生,他是法国人,曾经是船长,在中国已经呆了许多年头,现在,他是一家进出口贸易公司的经理,此次到北方来,是打算在南满地区开设分公司的。”
四个洋人就在这张酒桌边落座,互相打听对方为什么会出现在山海关。
“莫理循先生,你到山海关来做什么?现在中国的国会选举正进行到关键时候,你怎么会跑到这里呢?该不会是打算去满洲吧?”
“领事先生,你是在开玩笑么?在这样一个国家,这样一个时代,决定这个国家前途的不是国会里的那些议员,而是军事强人指挥的军队!我到山海关,是打算去奉天,听说有两个新编步兵师即将南下,我是去采访的,至于国会选举的事情,我前几天已经关注过了。作为《泰晤士报》新任远东主编,时刻关注最重要的热点问题,才是我的职责。”
“祝贺你担任主编。其实你应该感谢美国人,没有美国人发明的飞机,你的那篇关于共和军空袭成都的报道恐怕是编不出来的,而如果没有那篇报道,你也不可能担任主编。”司戴德举起了茶杯。
莫理循也举起了茶杯,身边的法国船长也识趣的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威士忌酒瓶,一口气就干掉了半瓶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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