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与老蔡所说一致,李怀信没有插嘴,老道继续道:“只是,我几乎将村子里里外外都寻找了一遍,根本没发现有妖邪作祟的痕迹,而那几个失踪的孩子,也始终查无音讯,村民说是有妖怪,却谁都没亲眼见过,全是凭空揣测,所以后来,我怀疑是人为,并让村民去报官。村民却说,两年前第一个孩子失踪的时候,他们就去报官了,若是报官有用的话,也就不会怀疑到妖怪作祟,来请我进村捉妖了。”
李怀信联想到楔进石墩和神像里的两具童尸,八成就是曾经失踪的孩子,若是被妖怪抓走,应该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所以断定:“是人为?”
老道点点头:“对,哪有什么妖怪啊,两年内一共失踪七个孩子,全都是人在作孽,人在作孽啊。”
李怀信道:“是被人楔在了石桥下和神像中吗?”
老道倏地抬起头,愣愣看着他:“你,你发现了?”
果不其然,李怀信道:“碰巧,不过还有五个孩子呢?”
老道说:“我也是后来才一个一个的发现,这七个孩子的所在,只是,为时已晚。”
贞白追问:“什么意思?”
“就像你们看到的那样,他们分别被嵌在石桥下,神像中,山壁里……在村子周围的七处所在。”
老道问:“你们可曾听说过,打生桩?”
竟然与他之前猜测的一致,李怀信眉头一皱:“你是说,这些孩子是被人在建桥建庙时的人祭?”
老道缓慢摇头,他说:“不是建桥建庙的人祭,是这个大阵,是为这个将我们所有人困在枣林村二十年的大阵,而打的生桩!”
李怀信倏地一怔。
老道说:“祭阵!有人在此,精心布下大阵,最后,选了七个孩子来祭阵,我来之时,正好第七个孩子失踪,此阵渐成,待我后来慢慢发现,已经和全村百姓被困在了其中。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阵法,我尝试过很多办法,不余遗力去破阵,但皆是徒劳。直到,路边的草木渐渐枯萎,到处可见蛇虫鼠蚁的尸体,河里的鱼虾死成一片,飘在水面上,一阵阵腥臭扑鼻,农户家中的禽畜也无故死亡,这太蹊跷了,我心里开始生出不好的预感,却不敢置信,这怎么可能呢,直到我发现一具具童尸,以打生桩的方式嵌在七处,我才猛然意识到,这是七绝阵!”
老道面露惊恐,仿佛回忆起一场令人胆寒的噩梦,连声音都变了:“易经八卦,奇门遁甲,七绝阵,乃是八门之中缺一门。”
李怀信不解,忍不住问:“所缺哪一门?”
老道重重咬字:“生门!”
贞白插嘴:“此中还有开门、休门,都属吉门。”
“吉?在其他的阵法当中,八门并存,开、休、生三大门能算吉门,可在这七绝阵之中,少了生门,而开门属金,有天地肃杀之合,为万物都收藏净尽之时,在此阵中,乃万物杀尽而不复生。休门属水,水杀万物,有霜雪之寒,纯阴之气,玄武之精,这里三光不照,为鬼邪所住,在此阵中,水亦不复始。吉则变凶!
“而七绝之所以为绝,就是要绝门绝户绝生灵。凡在七绝阵之中,所有的一切,草木不生,鸡犬不留!”
李怀信呼吸一窒,对枣林村所发生的事,从老道嘴里一件一件串联起来,浮出真相,在心里生出七八分猜测。
老道的情绪激动起来:“你们以为我为什么会走投无路?!是因为在这七绝阵中,万物不生!一月之内,所有的草木人畜,都将被夺去生气,无一幸免。很快,村民们开始七窍流血,接二连三有人死去,每个人都生活在恐惧之中,他们来求我,磕头下跪,哀嚎连连,可我想尽了一切办法,都无法破阵。
“那可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七绝阵啊,以我的修为,怎么做,都无疑是蜉蝣撼树,以卵击石,根本束手无策,只能想办法出去找人来救,可是出不去啊,七绝阵没有生门,能怎么办呢?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硬生生开出一道生门来!”
说到此,老道握剑的手开始发抖。
贞白道:“你有办法开启生门?”
老道脸唇惨白,痛苦极了:“若不到万不得已,我也不会,也不会……出此下策!”
李怀信道:“若七绝阵如此凶险,你既能开启生门,就能将大家都送出去,又怎会是下策?”
“你以为,要在绝阵中撕开一道生路,会因此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
老道凄厉道:“我,杀妻弃子,一尸两命,才将我的徒弟于阿吉送出枣林村,让他在仅剩的半月时间内,去太行山求救!”
李怀信屏住呼吸:“你做了什么?”
“天地生灵,皆是孕育而生,所对应的,不就是一条生路吗,所以,我才会出此下策,用十月怀胎且即将临盆生育的妻子做道场,剖其腹,开生门,却仅容一人出阵!”
闻言,李怀信只觉不寒而栗:“你竟然……用孕妇做道场?!”
他无法想象,老道做这一切之时,究竟有多惨烈!
“就是这么残酷,我已经没有办法了,那一个月,仿佛活在无间地狱里,你永远都体会不到,当一觉醒来,我的妻子,也开始七窍流血,满身满脸都是血,止都止不住,我比谁都清楚,她熬不到生产那天,然后,我就拿她……就拿她,在那座送子观音的庙中,做了道场。”
说到此,老道仿佛陷入魔怔,语无伦次的呢喃:“为了什么呀?为了活下去,为了让更多的人活下去!”
法剑从手中脱落,老道抬起颤抖的双手,目光凌乱,仿佛沾了满手血腥,妻子的话犹在耳边:“如果此法可以救下全村百姓,我跟孩子,愿意豁出性命。青峰,你根本无需纠结,如今于我而言,豁不豁出性命,都是死路一条。最起码,这样死得有价值一些,能做此抉择,倒真正携手与你侠肝义胆了一场,无悔无憾矣!”
当年,他的小徒弟阿吉为了阻止他,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言辞,剖心剔骨的折磨了他二十年:“师父,从小您就教导我们,要舍己为人,可我一直觉得,我们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过是沧海一粟,窝在咱们那个与世无争的道观里,说这些大仁大义,不过是喊喊口号而已,我从来都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为了苍生,为了苍生,苍生难道不应该,是那些风云人物来拯救的吗?何时轮得到我们呀,何时轮得到师娘和一个还未出世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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