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安娜将额头抵在玻璃车窗上,没有搭理任何人。
她眼神阴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外面一闪而逝的树木、车辆和街道。雅各布从后视镜望了她好几次,讲了两个幽默的笑话,都没能令她展颜。
最后,他在谢菲尔德的示意下,把车停靠在路边,去买了一个浇满巧克力糖浆的冰淇淋,递给安娜。
安娜终于动了动,她像一只满怀警惕的野猫儿,耸动着鼻尖、呼吸粗重地嗅闻了两下,冷漠而慢吞吞地瞥了雅各布一眼。
雅各布立刻露出恳求的表情,仿佛她不吃这个冰淇淋,他就会病发身亡似的。安娜这才低低地、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接过冰淇淋,漫不经心地吃了起来。吃完以后,她将盒子丢进垃圾桶,还是不理他们。
连冰淇淋都没法收买她,看来是真的生气了。至于为什么,谁知道呢,少女的心思比七月的暴雨天还难预测。
为了讨好这生闷气的少女,他们每经过一家小吃店,都会停下来,给安娜买一杯畅销的小吃。
安娜把她收礼物的作风发挥得淋漓尽致——小吃照单全收,却坚决不被收买,始终顶着一张臭脸。
直到临近别墅时,他们听见她打了一个小小的、极力压抑的饱嗝,才猛地惊觉,这女孩居然一声不吭地把那些小吃全吃完了。
雅各布有些好笑,看了他的先生一眼,却见他的先生一只手撑着额头,正侧头看着安娜。他的先生不管看任何人,眼中都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淡漠,那是与生俱来的、身份使然的居高临下,唯独看向安娜时,会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可惜,安娜正抱着胳膊,气鼓鼓地望向窗外,没能对上谢菲尔德的眼神。
抵达别墅,她立刻跳下车,抓着书包,头也不回地跑向了二楼。
谢菲尔德看着安娜的背影,没有马上从车上下来,静默了片刻,问雅各布道:“我们和霍克的公司有合作吗?”
“有的,先生。”
谢菲尔德闭上眼睛,靠着座椅,低沉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让雅各布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他二十岁就进入谢菲尔德集团实习,二十五岁被谢菲尔德重用,见证了谢菲尔德的三段感情。他一直以为,他的先生不在意任何感情,理性冷静到接近无情无欲的地步。
一般来说,久居上位的男性都喜欢将女性当成资源掠夺,以此证明自身的财力及魅力。他的先生却始终维持着英国绅士的风范,禁欲,洁身自好,极其尊重女性,几乎带了一些女性主义者的意思。
不仅在私事上理性,在公事上,他的先生更是不带任何私心,理性到严谨苛刻的程度。他有着非常强烈的支配欲和控制欲,一旦下属不按照他制定的规则办事,就会面临被开除的命运。
雅各布在他这里学会了如何强势果断地决断决策,也学会了如何公平公正地处理公事。在雅各布的心中,谢菲尔德就像一个高屋建瓴的帝王,将属于他的商业帝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如此理性冷静的一个人,居然会因为一段有些荒谬的青少年感情,而去“特别关照”一家公司?
雅各布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觉得,他的先生可能比他想象得沦陷得还要深。
实际上,谢菲尔德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他一向将公事和私事分得很开,但可能是太久没有直接处理公事,又或许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他第一次产生了用权力把迪恩·霍克从安娜身边弄走的想法。
这个世界上虽然没有绝对公平公正的事物,但想要征服一个行业,筑起一个理想、高效、结构森严的商业集团,就必须保持相对的公正,不能代入任何私人感情。他曾因为很多因素和一些公司解除合作关系,但从来没有因为私人感情而这么做过。
谢菲尔德轻吁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觉得安娜对他的影响似乎越来越大了。
但让他感到迷惑不解的是,他居然丝毫不反感被她这样影响。
——
安娜快步跑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将后背贴在门板上,竖着耳朵聆听走廊的动静。
她处于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既觉得这不是谢菲尔德的错,又觉得这就是他的错,况且他还有个“花心”的恶名在外——尽管只是朱莉随口一说,但还是被她放在了心上,那就更加罪无可赦了。
回来的路上,她看似对谢菲尔德爱答不理,却像一台录像机,悄悄把他的侧脸和举止记录了下来。
她喜欢他冷峻高耸的眉骨,喜欢他狭窄高挺的鼻梁,喜欢他薄却棱角分明的嘴唇,但一想到她喜欢的这些部位,都曾被他的前妻抚摸过,甚至亲吻过,她就妒忌得坐立难安,恨不得拿一把大刷子,蘸着清洁泡沫,把他浑身上下狠狠地搓洗一遍。
她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独占欲,也是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病态的欲望——她想要这个人永远专注地凝视着她,她想要他忘记曾经历过的罗曼史,和曾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人。她想要成为他唯一的伴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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