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转头问几位钦差大人:“她是被逼的,这与大人们要查的方世俊脱不了干系。”
正发呆的吴大人回过神来,砸吧一下嘴:“可是,之前她为什么不供?为什么一直庇护害她的人?她不知道方家被查抄了吗?这棵大树已经靠不住了!”
我看着沈双云,等待她回答。
她的眉毛舒展了一下,竟碰掉了豆大的泪珠。
“双云15岁被高大人买进府后,先是被送给他的幕僚陈俊三做妾,一年后,为了与方四‘修好’,又被陈俊三送给方四……我本是被官少欺压玩弄的弱女子,苟且偷生,并无攀附之心。况且,双云这几年亲眼见到官官相护,里外勾结,就像一张网,想弄掉一处,却牵连处处。良卿良大人,本来就是高家的座上宾,案发后他还差人来报过信。我不相信这里能惩治干净,你们不能永远留在贵州,等你们走了,贪官还是到处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没有人真正为百姓撑腰。”
如果不是亲耳所听,很难相信如此沉痛的感悟来自一个17、8岁的女子,我低声地复述,尽管审官们对“尸首”说话将信将疑,但我能看到这些话在他们心里引起的触动。特别是皇上,似乎受到了莫大的打击。
“大胆民女,竟敢攻击我大清吏治!当今皇上法纪严明有口皆碑,岂容你信口雌黄!”钱大人站起来呵斥,但皇上却摆摆手让他坐下,然后对那女尸说:
“沈姑娘,现在坐在你面前的,都是大清的清官,都会为百姓撑腰,一心还贵州百姓一片青天。我们何尝不知治吏难,可是为了天下百姓,再难我们也会追查到底。你也知道官官相护,却又知情不报,岂不是纵容这些贪官为非作歹?”
皇上一番话,可谓胸怀坦荡,沈双云的怨气退了大半,若有所动,向皇上投去赞许的目光。
我趁机道:“沈双云,你熟知几个主要案犯的日常所为,那么你知道方世俊方四有没有向刘标勒要银两?”
一问到重要问题,那女子竟又低下头不吭气了。
空气凝结了一般,大家看看沈双云的尸身,又看看我,此时期待已经胜过了怀疑。对沈双云的沉默我一时也无计可施。
这时钱大人的亲信进来,和钱大人小声耳语了几句,钱大人立刻对我说:
“请夏大人告诉那女尸,我们查到她的胞弟沈阿男,上月已经死在运铅途中。贪官苛扣运铅官银,导致脚夫过度劳累……”
钱大人话音刚落,我便听到了那女鬼的哀号。
“不,不可能,阿男不会死,不会的!”她伏地恸哭,整个身体如同风中颤抖的树叶。
突然,她抬起头,那张原本秀美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了:“他们答应我,不让阿男去做脚夫,他们答应过我的!”
这时我分明感觉到这个亡魂的怨气重重地弥漫在这间斗室中,火把“呼”地熄灭了,囚室里一片漆黑…… 。 想看书来
来自冥界的证词(85)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囚室里一片嘈杂。我暗叫不好,因为阴魂离开阳身,要游荡七日才能轮回正道,这七日变幻莫测,如怨气过重,还极容易变成厉鬼,性情会变得离奇凶狠。黑暗中,我觉察到脖子上的玉莲花又发出了隐隐的光芒,知道它在暗中保护我。众人不知其中端倪,但那气氛也使得骨头发凉,不自觉地靠拢在皇上周围,皇上则靠我更近了些,但我感觉他似乎并不是因为害怕。顾不上多想,我提神运气,断涤术的定魂符已经打了出去……
可是那沈双云的阴魂却难以控制,她的魂魄如同奋力挣扎的火焰,蠢蠢欲动。她抬起头,借玉莲花微弱的光芒,我看到那张布满泪痕的脸十分可怖:“为什么会这样?!”她用刺耳的声音问。
“你要干什么?又不是这里的人害你胞弟!是你庇护的贪官!”我说。
“都一样!作官的永远都要掠取民膏,是这个王朝造就了这么多贪官!”
我无语了。这个在官家为奴多年的古代女子,不仅仅洞悉个人命运,还能够站在更高角度去认识这个朝代,这个社会。而正是为了追求生命的平等,追求更多的*和自由,才有了人类几千年潮起云涌的朝代更替、历史变革。而这个女子不知道,现代社会的三大基石“文官制度”、“考试制度”和“选举制度”,中华文明已经贡献了两个。几百年后的世界有了巨大的变化,那个新世界是不是她所希望的呢?
正胡思乱想,有狱卒颤声叫:“大人,火把点不着哇!”果然,怨气越来越浓了。
情形紧迫,我念了一个咒,火把呼地燃起,光明立刻带给众人安定,我这才发现,大家的脸色都变得煞白。“啊——”擎着火把的狱卒突然惊恐地后退,一只手指着大牢的方向。
众人发出了惊呼。
原来,那女子的尸首,竟然变了位置,她已经离开墙角,跪扑在铁栅上,一只臂膀垂在半空,眼睛半睁着,好象要冲出来抓取什么一样。大内侍卫庆格尔泰和乌力罕早已双双护在皇上身前。
我急了,愤愤道:“沈双云,念你惨死,我不想说不敬的话,可是你这是无知妄为!告诉你,现在来审这个案子的,是皇上、皇上派的人,你还能说没有人为百姓撑腰?你迁怒于我们,却任由那些贪官逍遥法外、继续害人,这样你和你的弟弟的亡魂就能安息吗?”
“夏姑娘说的好!”女鬼没说话,吴达善倒说了。
更教我吃惊的是,皇上竟然悄悄地捏住了我的手,他微微使了使力气,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他又松开了。我脸一热,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是鼓励?是赞许?
如果众人知道那女鬼已经穿出大牢,就立在他们3尺远的地方,恐怕早就坐不住了。在与我目光的交互中,那女鬼不再对抗,她微微低下头,把刚才的痛苦慢慢收入心中,并且后退了一步。
终于,她悠悠地说:“说吧,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这是一份最为奇特的供词。它来自于一具“尸首”、一个鬼魂,在现代法律的定义中,它是无效的,可是在那个特定的历史环境里,在缺失人证物证的情况下,这份来自冥界的供词却成了重要的线索与证据。
沈双云供出,方四如何向刘标索银一千五百两,私扣了五百两,将一千两交给方世俊,而平日里朝珠、玉瓶、翡翠瓶、绸缎、马匹、燕窝、绍兴酒等礼品都是经常送到府上,良卿、高积来方府探视,见到这些物品,也都商议着向铜铅厂索要。这几人还在苏州米价昂贵之时,借用官银买米倒卖,赚取钱财。还有一件事情,沈双云称只是听说,就是水银的官价和市价相差较大,高积曾在按察使衙门里贩卖水银赚取差价……
听完我的转述,皇上愤怒地站了起来,我看到他的嘴唇在微微颤抖:“自来侵亏帑项犯,从未有若此之甚者!”
看到皇上如此震怒,众人垂手而立,大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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