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玻璃,路人也似,我或者就是个要账的,是账,不还就说不清。那诧异,硌得思虑上不朗然,而什么都不会停下因此变化。你算个啥啊,你亲近的人,在你想念时沉默着。你生活的城市,有更多的的不知道,等待你领受。
我爸去世后,这世界上无望的寄托,越见不到,越是想,越是想,就止于行为前的思量。就不想了吧。陆美英明白,所以说这就是缘分,就是命定,她和我,互为表里。
每到这个时候,过桥时,每天就会更亮一些,雪渐次斑驳,堤岸与河道界限分明。天空次第为可能的舒朗,远处因此里烟像是被冻住了,没一片云彩过往,稳重,显得很舒朗。误会持续到秋天后,冬天在我们的城市里预兆更多可能。终归,春雷肇始必然在期待中,销蚀更接近消亡的有机体。能听到更动人的轰响,是冰裂的声音,河流挣脱严冬,准备碎成奔流,就有疼了一样的呻吟。
我爱听,停下车,这儿谁会来开罚单呢。点烟,希望能看到冰裂开得很壮观,从来没看到过,只有流凌把期待往东或是南送去,接替无着的迷茫消失在片刻。一般那几天风会格外锐利,吹得桥上的缆绳像是琴弦般响,我像是在乐器里面,沉醉的,大约是女吧,那么下班就不去吃羊杂,到后晌直接回家吃饭。有时,更愿意在桥上的车里睡一觉,我的梦,比在晚上多,而且记不得,这多好。爱这样的梦,爱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我的那时的我。
你舅死咧。
我妈的微信都是语音,打字时少。留言延迟,可以按自己的感觉,有准备的,处理到下一步,多大的事情,都会因此缓冲。声音就会出落为缥缈,大约不出意外。
而今天的菜,盐还是放多了。我们吃得像往常一样,不紧不慢。想有些忧伤时,当下,再无从说起。
伤心,是啊,什么是明白,难过,需要赶紧着,赶紧忘记。忘记怕是尴尬,护着自己的念想罢了。没人预设这天来临时该有的姿态,平日里完全不觉得遥远处还有这么个人。亲戚,不一定都能为亲人,久违的相对而坐,吃几张饼,永远是重复的那几句话,相聚记忆是夸张的,到了某个阶段成为某种印记,以为自然而然,于别人那里在与不在,总当做一回事。再亲都是。怨念也在,人们以此面对即刻的流逝,没有更好的应对了。一会儿欣赏,不妨碍转脸唾弃。
我很久以后想到这些没有用的感受时,这些,并没用,新的经历会搞死你,不是,先搞死我。
要不是我舅,还不知道有个姐。这时,她,还有他,是一起消失了吗,死,和消失,一样。
他一辈子,硬。妈看着窗外,那时,云飘过的时候,肯定带着雨,然后不问尘世的抑扬,远去了。
不能不想起他,人死之后,念想不准确,就是不得不好好想想——到底是谁告诉我,我还有个姐,模糊了。
家里跟我这个大舅也不知道有怎么样的牵扯,如常的疏离。这也是因为我妈处事的常态,和大舅之间的纽带似乎就是我。多少年也不回去一次,铁路修得再方便,回去的动因无从谈起。人不在了,这会儿才能想起更早时的事物和一些差不多是眷恋的黯然。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我们就生疏了,似乎从来没有亲近过那样。
我的舅都是庄稼人,爱劳动,爱钱,不怕惹事儿。他们的孩子除了都不再种地以外,继承的精神财富就是不怕事儿,主动寻求挣钱机会的那种适应性,至少在遥远的县城赶上了潮流,比种地强,比种地刺激。
他们这“样版”不是要有多少钱,是挣钱的“挣”,相当于挣扎的生龙活虎或者筋疲力尽,都行,得挣。有些像王站长——们——倔强,焦虑,还有不加掩饰的目的。直到前几年,其中一位兄弟电话问:你能给我拿点钱么?周转不开,下个月,没问题就给你咧。这位“创始人”表弟,什么都干过,谈起自己的当下总讳莫如深,且深不可测。但曾经的积累也是真金白银堆砌着砖瓦,院子盖得一定让全村人服气,车也必须配得上这院子。能说他不行么?肯定是行;而你怎么佩服他,也忘不了有关他经常周转不开的常态。要说演焦虑,值得。
能怎么样呢?对这样的地方而言,相处急不得打不得,他们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后,或者亲戚们都也拉不下脸,就算可以释怀吧。我的局外感更多出于想象,而且常常是距离造成误解,并不妨碍我们喝酒时感觉已经敞开心扉。你看大舅走了,能想象他们组织盛大的葬礼,缺席让我感觉到稍微有点难为情,进而生发出对这样场面的向往。这岁数,那是喜丧,肯定有些铺张,演给自己和所有人看。
大舅这辈子,就爱甜的东西,所以找补了不少苦吃。
小时候就知道这个长相冷峻的人爱出门,一般都不在家。不在,不在好啊。我妈一定这么觉得。她理解不了自己这个兄弟总是对人训训磕磕的,把自己烦心的那些不掩饰的流露在每个细节上。如果细细想起来,确实是这样的,不好理解。到我家当然也无差别的教训我,语重心长,一句一个“好娃”。那确实也没有褒贬,只有无端的忧虑。靠记忆打捞的事件可能磨损掉了本来的样貌,时间保留的情绪,不一定就是那时的形态,或者是因为我最近感觉的茫然,很多人的侧面都贴在一个已经无法求证的人的正面。
据说他总是紧张那些蜜蜂,不挣钱,老赔钱,像个执着的艺术家,安贫乐道一般。除了那多少箱破玩意儿,蜂蜜本身的甜腻,因为他的缘故,显得很严肃,值得敬而远之。他可自信了——指着蜂箱说从来没被蜇过,可我是被蜜蜂袭击过的,不寒而栗。我理解这情绪上的优越感,也是一种教训方式。
大舅总是在外面,等儿子长大了就带着我这个哥。后来他成年后果然就四季从南到北的跑长途贩运了。闯荡也是打基础——他的学校是在放蜂在路上。
妈告诉我以后,哥给我发来了微信。那时候作为儿子,他一定是难过的。不是惯常的语音,罕见地写了一句:连志,你舅没了。
他跟我妈的生疏,不需要有什么戏剧化的事件去推进到某个段落。就显得不亲。轮到我们到了开始觉得长辈有真切存在感的年纪,不带些东西去看总觉得不好意思。更有可能,到了一定岁数这些你过去不以为然的事情,在你的身体里一直在长,长成你自己的诧异的样子,成为另一种怀疑与抵触——对此时的虚弱,又是安之若素的顺理成章。
到他不在了,我才会想起关于他的许多。只是那么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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