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短短的密函,骆君鹤却看了许久。
久到薛时玮以为他石化了。才听闻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这密函是我父母出事前五天皇帝舅舅写给景泽舅舅的?”骆君鹤问道。
薛时玮坦诚地点点头。
骆君鹤看着他,忽然觉着薛时玮应当是知道些什么,便又问道:“你觉得这密函与那场大火有关?”
薛时玮点了点头。
骆君鹤低声道:“密函提及了皇帝舅舅,景泽舅舅,段将军,郭老将军,我娘!如今我娘与景泽舅舅已故,依你看,剩下三人谁最有可能是真正的凶手?”
薛时玮默默地看了他一会,没吭声,避开了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低头瞧着自己的足尖。
骆君鹤睥睨着他头顶的黑发,又问道:“怎么不回答,你觉得这幕后主使会是谁?段将军?郭老将军?还是……”
他剩下的话没了音,因为骆君鹤忽然走出了长廊,失去了廊顶的遮盖,雨水从他的脸上滑落,四下静谧得只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他面无表情,凌乱的头发搭在苍白的脸上,那眼珠乌黑明亮,便叫薛时玮想起十二年前那个岐州最耀眼的世子爷来,倘若那场意外未曾发生过,此时他应当依旧是这岐州城最亮眼显赫的世子爷。
薛时玮正欲走出去将他拉回长廊。便听闻骆君鹤说道:“我小时候,我娘逼着我念书,我爹逼着我学习经商之道,可我却一样都不爱,又怕爹娘责罚,便偷偷跑出府去玩儿,跟着其他世家子弟在外面爬墙上树,斗鸡溜狗,非得天都黑下来的时候,其他子弟皆被仆人喊回家吃饭时,才想起爹娘的话,又怕责罚,便会偷偷跑进宫,去皇帝舅舅那里蹭饭,吃饱后,又随皇帝舅舅去书房,看他批奏折,看着看着便趴在御桌上睡着了。醒来时已到了自己府里,有了皇帝舅舅的庇护,即使犯了再大的错也不曾被爹娘责罚过。”
薛时玮想开口说什么,却瞧见骆君鹤那种微许茫然的神色,雨水压在了他那鸦羽般的睫毛上,他飞快地眨了一下眼,那雨水就顺着他的脸颊从他那清晰的下颌骨淌了下去,给人一种他流了眼泪一般的错觉。
“我记得有一次,你我兄弟二人玩投壶游戏,年幼无知好奇心又强的我自作主张将皇帝舅舅送给宠妃的玉壶搬来,结果那壶口太小,玉又娇气,没投几支箭便碎了,本以为皇帝舅舅会责罚,没想到脸色十分难看的舅舅听闻是我打碎的,竟也没说什么,还在那宠妃面前说小孩子贪玩不懂事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并特许她去国库挑选一样珍品作为补偿。”
骆君鹤话音顿住,将“皇帝舅舅”四个字含在嘴里,重复了几遍,像是刻意怀念幼时的美好似的。
薛时玮不知该说什么,将他拉过抱在怀里。
骆君鹤推开他,问道:“你说的幕后真凶到底是谁?”
薛时玮思忖片刻,用了不太确定的口吻说道:“本宫也是通过密函内容与沈大人的话猜测,密函说的很明白,父皇也许真的曾经忌惮过长安姑姑手里的军权。表哥你要理解,作为一国之君,不可不妨军权过于集中,那可是治国之大忌呀!”
骆君鹤沉默了片刻,又问道:“沈彰……给你说什么了?”
薛时玮闭了闭眼,说道:“在长安姑姑出事前,这封密函之后,这段期间,父皇秘密召见了三个人,长安姑姑,安王叔,段将军,具沈彰描述,无论与谁密谈皆是不欢而散,长安姑姑还曾说过一句‘这是你们薛家欠我们的!你们迟早要得还的!’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骆君鹤:“……”
薛时玮说完沉默了片刻,忽而盯着骆君鹤那惨白的脸,说了一句让他自己安心的话:“表哥!本宫知道,无论幕后真凶是谁,皆不能阻挡你报仇,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即便是……你要杀父皇为父母报仇,本宫亦不能阻拦,但作为人子却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皇被杀,倘若真到了那一天,表哥你……便踏着本宫的尸体去为父母报仇吧……”
闻言,骆君鹤忽而便笑了起来,薛时玮觉着他笑得模样有些不对头,便忍不住问道:“表哥你笑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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