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瑜!”
小瑜甫抵厅堂,早在注视这个渴望多时能一见的——“英雄英名”,只是却见他一直低首,心想他为何这样怪,故迄今心不在焉,如今乍听舅娘介绍自己作小美人儿,登时满脸通红。
可是,慕夫人虽是极力为众人介绍,这个英名,却始终未有抬首望众人一眼,英雄,还在低首。
小瑜不禁大失所望,因他始终无法看清楚这个英名的面目;荻红更是有点恼怒,以为他瞧不起她,至于应雄,年纪小小的他只是悠然的笑,似乎认为这个二弟很有趣。
怪物,大都认为与自己相同的怪物——有趣!慕龙一腿踏碎八个灵牌,本来也有些歉意,但见此子仍是坚决垂首,不禁又怒从心中起,高声问道:“英名!你娘为你介绍,你怎地仍不抬首望人?为父要你,立即抬起头来!”
可是任慕龙如何下令,他,仍是垂首志坚,此志不移。
慕龙曾是一代名将,叱吒风云,他的一声命令,曾决定多少人的生死胜败?眼前这穷酸孩子却屡命不从,当下动了真怒,暴喝:“妈的!你要是再不抬起头来,为父就立即把你掌掴至死!”
英名依旧无动于衷,默然如故,慕龙一时无名火起,欲挥掌将之重掴,慕夫人急忙“奋勇”上前以身挡之,讵料就在此时,一旁的应雄却突然道:“爹!”
“你在养一只只会听话的狗吗?”
此言一出,慕龙蒲扇般大的手掌登时于半空止住。
慕龙向来皆对亲生儿子应雄宠爱有加,势难料到,自己的亲儿子竟会出言阻止他掌掴那贱孩子,一时之间也不知所措:“应雄,你……”
应雄的双目却闪烁着一丝他这个年纪罕见的慧诘,但听他道:“爹!若英名二弟真的如狗般听你的话抬起头来,孩儿就极为不满了!”
“他毕竟是你义子,若他真的听话如狗,那我岂非是狗的大哥?爹岂非是狗的爹?我们全家也是狗种?”
好一个应雄!想不到一个十一岁的男孩会说出如此巧妙的话来,慕龙也实在太低估自己孩子的脑袋,他有点震惊,惟仍保持镇定的道:“但,应雄,你可知道,此子是孤星,他曾克死两个乳娘、八个师父?今日又带着八个灵牌回家?且还有此誓不抬头的畸行?”
“是吗?”应雄瞄着英名浅笑:“要说他是孤星,可能很不公平!当年那两个乳娘也老得可以,寿终正寝是意料中事,至于那八个师父,习武之人若不能向上求得上乘武功,郁郁而终又何足为奇?那末必表示他是孤星;孤星这两个字,也是对自己没信心、只求天意佑人的人创出来的鬼话……”
应雄此话亦不无道理,慕龙当场无辞以对!慕夫人更在心中喝采,其实,她一直都不相信甚么孤星之说。
还有小瑜!本来她一直感到这应雄表哥过份自信,如今但听他如此能言善道,不禁也深深认为,他,是绝对值得自信的!而那个英名……
但听应雄出言为他多年来的孤星之名辩护,他看似虽没什么反应,身子却微微动了一动,可是,仅是如此细微的动作,也逃不出应雄的一双眼睛,一双皇者眼睛!看着英名的身子动了一动,应雄的小脸上的嘴角,只是微微一翘。
他笑。
这就是应雄与小瑜自懂事以来,第一次所见的英名。
虽然“他”仍是一直低着头,虽然他俩仍是无法瞧清楚“他”的容貌,然而,应雄与小瑜造梦也没想过,这个怪孩子长大之后……
将会是一个与他俩纠缠半生的英雄!将会是一个他俩一生也没后悔能遇上的英雄!此事终于不了了之,慕龙仅管把英名视作“心头刺”,惟最后还是不想拂逆其妻与应雄的心意,他并没强逼英名抬首。
他只是严令英名,不准在慕府内安放任何灵牌;至于那些被毁的灵牌,亦要——丢掉!生命原就充满了许多限制,与及人定下来的游戏规则。既然要活下去,任是一代英雄,也须遵从。
如是这样,慕府由那日开始,不但多了两个寄居的女孩,还增添了一个男孩。
一个低首英雄。
谁都不知道他为何低首。
谁也无法令他不再低首。
谁也在好奇他为何低首?低首的英雄继续低首;认为他古怪的人,也继续认为他古怪。
眨眼之间,便已过了八天,英名,亦已在慕府生活了八天。
惟是,谁都不知道这个英名,在这八天内是如何度过。
只因为,自从他再次步进慕府的第一天,便甚少有人发现他在慕府内的行踪。
为着对英名表视重视,更不想他以为自己仅是义子而自卑,每一天,慕夫人都会一大清早便强擦着惺忪睡眼,不辞劳苦下床往厨中烧水,亲自把水捧往英名的房子中给他抹脸。
以她一府夫人之尊,名下婢仆过百,根本不用如此纡尊降贵,亲力亲为,可是慕夫人兀自坚持,她认为这样,方能表答她真正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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