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初兄,将吴敏和孙傅杀了,是不是有点不合适?”
王晨的府中,知道了这次事件前因后果的虞允文,犹豫着还是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担心。
他只是王晨手下的一名参谋官,没机会参加朝会,一切事都是听王晨说的。
王晨是在朝会上决定了对这两人的处置后,想回府清静一下,理理思路时与虞允文说这些话的。对虞允文的才学,此人对许多人独到的见解,不同寻常的思维方式,王晨是非常惊叹的,许多事他都想到与虞允文交流一下,听听对方的意见。
不过今日虞允文说了这样的意见,让他有点惊异,不解地问道:“彬甫,你为何这么想?”
“晓初兄,我并不是说他们罪不至死,而是认可他们的罪行应该被杀头。但他们是第一批北归的大臣,意义非同一般。即使朝廷公布了他们的罪状,但消息传出去,许多事会被人自动无视掉的。许多人只会记着,朝廷不能容被放归的先皇时候的大臣,回来就将他们杀了。要是金人将这些消息再深润色一下,那被俘的那些大臣们会认为现在的皇帝、现在的大宋朝廷是不欢迎那些人归来的,即使他们归来,也要被杀头的,那还有什么人敢回来?许多原本还有气节的大臣,听到这消息后,很可能心凉了,再也没意志坚持,在金人的威吓利诱下变节,那将是件非常不好的事!”
说到这里,虞允文叹了口气后再说道:“晓初兄,正是因为想到了这些,因此我觉得即使他们有天大的罪,也不要将他们杀了,只要将他们远流,永不起用就行了。如此既可表示对他们的惩诫,也可表示如今天子的大度。朝廷在赦免这些人死罪的时候,再下份诏文,告诫被俘虏的那些大宋臣民,让他们不要被金人利诱威逼,要保持气节,大宋不会放弃他们,不会忘记他们,一定会将他们迎归的!”
听了虞允文所说,王晨陷入了沉思。他当然觉得虞允文说的非常有道理,这样的事处置起来并不是出于处人私愤方面了,而是要多国家大义出。当初王晨和宗泽不是在初进开封时候,没治张邦昌、范琼、徐秉哲那些人的罪吗?目的也是这样,为了大局,为了不出现大的动荡而采取的权宜之策。直到后来李纲进京了,在这位刚烈宰相的强烈要求下,这些人先后被处死。
不过这次将这两人杀了,是王晨一力要求的,宗泽是强力支持,但李纲还是抱着犹豫的心里。想必李纲也是出自与虞允文相似的顾虑而想,所以没像上次一样,强烈要求处死孙傅和吴敏。而王晨觉得,将这两位卖国求荣,投降变节的高官杀了,可以起到震慑的作用,让金人有所顾忌,让那些有可能被放归的宋朝大臣不敢再接受金人授以他们的使命,但却没想到虞允文所说的这些。
见王晨陷入沉思,虞允文也没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着王晨自己做出决定。
“彬甫兄说的挺是在理!”王晨最终点点头,“孙傅与吴敏的处斩日期离现在还有一些时间,待我将这事好生与陛下,还有李相公、宗相公他们说一下,看看他们的主意会不会有改变。”
见王晨听了他的劝,心思变了,虞允文也松了口气。他还真怕王晨一意孤行,不听任何人的劝,执意坚持自己的决定。
能听边上人善意的相劝,这是一个成大事者最基本的素养,虞允文觉得王晨在这方面做的挺好。
“晓初兄,你不怪我在朝事上一些个人见解,还真的让我有些意外!”虞允文到底年轻,最终还是忍不住将他心里所想说了出来。
王晨看着虞允文,略带点无奈地说道:“彬甫老弟,其实我只是一介武人,对如今的朝事可是知道甚少,但却身居高位,许多事只是凭着一时头脑热而做出决定,许多事想不长远,所以想听到更多人的意见。你我一见如故,你天智又大异于常人,在这些事上经常有不错的见解,所以许多事我都想与你说说,问询你的意见。今日回来,也是想和你讨论一下这件事,因为终是感觉有点不妥当。”
王晨所说是大实话,在一力要求小皇帝下旨处斩孙傅和吴敏后,他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异样,与虞允文一说后,也大概明白了症结所在。孙傅与吴敏卖国求荣的行为虽然说被人不耻,将他们千刀万剐也不为过,但相信他们也肯定是受到金人的胁迫,做出决定是身不由己的。
他们也吃了许多苦,听闻有北归的机会后,许多事都不去考虑更多了,只希望能尽快离开北地回来,再又有赵佶和赵桓的手诏,他们终于做出了糊涂的选择。可能许多原本没有叛国投降打下的人,在经历了这些事后,意志同样会不坚定,求生的本能让他们做出变节的决定。
要知道孙傅在被金人掠去时候,是挺有气节的,让他们这些被俘的大臣迅做出立场的改变的,肯定主要是因为金人的胁迫之故。依然留在北地的那些大臣,许多人也依然受到那样的待遇,如果说孙傅和吴敏被杀的事传到北边去了,金人又加工一下,那一些意志不坚定,原本就有些动摇的大臣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投入金人的怀抱,不再寄希望南归。因为即使有机会南归,他们遭遇到的处境很可能不如呆在金国。从这一点上看,也不能对好不容易南归的大臣赶尽杀绝,不然会寒了太多人的心。
听王晨如此说,虞允文也有些得意。
看来自己的见解还真的挺不错,得到了王晨的认可,王晨也没把他当外人看待,以后有机会,要与王晨讨论更多这方面的事,以自己的见解换取王晨及其他大臣的刮目相看。
但虞允文的如意算盘还没开始打,就被一件意外的事打乱了。也就在他与王晨再讨论朝堂上生的一些事时候,有人给他送来了一封急信。
打开信一看,虞允文脸色一下子难看了。
“彬甫老弟,怎么了?”王晨当然一下子看出来虞允文神情的变化,赶紧问询。
虞允文想让自己神态恢复正常,但到底年轻,不可能遇事不惊,最终略带尴尬和担心说道:“晓初兄,这是家父的来信,他说在来开封的途中,病倒在了途中,病情还挺重,恐怕一时半会不能继续再行进了。晓初兄,我准备去往父亲暂歇的康州,照料一下他老人家。”
“那是应该的,你马上就动身去吧,你的职事,我会帮你保留着的,待你再回开封时候,补上就是!”王晨自然马上答应。
他可从来不认同后世时候那几乎“变*态”的某一种价值观念,那就是有许多人,以工作烦恼及许多原因,父母家人生病甚至丧亡都不回去探望或者奔丧,美其名曰舍“小家为大家”,各种媒体还广为宣传。这种扭曲的所谓“社会荣辱观”让传承了数千年的“百善孝为先”的优秀观念完全被践踏。但王晨完全不认同这种所谓的“大局观念”,他的观点是,这个世界离是谁都照样转,你离开了某个位置,马上就会有人顶上,但特定的时候,你对于你的家人来说,就是全部,他们有难的时候,你必须归去,就像现在的虞允文一样。父母生病,说不定有生命危险,怎么可以不去照应的呢?
即使现在他觉得虞允文在他身边非常有作用,能帮他的大忙,甚至在接下来的与金人作战中这个非常优秀的年轻人会想出一些非常有效的御敌之招,但他不能夺了人家的孝心,如果这个时候虞允文不马上决定去照料并迎接自己的父亲,那这种行为肯定会受这个时代所有人的鄙视的。
“多谢晓初兄的体谅!”虞允文马上站了起来,准备去收拾行李出了,不过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身对王晨作礼说道:“晓初兄,我有一些事拜托于你,希望能你帮忙!”
“彬甫老弟有什么要我帮忙的,请尽管说就是了,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我妹妹若然这些天身体有些不舒服,不能长途跋涉,我就不让她去了,令她留在开封等着消息就是了,我过去,肯定能照应好父亲。若然在开封,没有其他亲人了,希望你能帮忙照应一样!”虞允文说着,又对王晨作了一礼,“还请晓初兄答应,不然我还真放心不下!”
“没问题,你放心去就是了,待你与你父亲到开封之时,我一定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虞若然!”
“那好,我去准备一下,今天下午就启程!”虞允文犹豫了一下,再小声地要求王晨道:“晓初兄,家父染病的事,就先不要告诉若然了,省得她担心。要是她知道,肯定一定要随我去的,还是不要和她说了!”
“也好!”王晨再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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