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利高里眯缝着眼睛,看着向庄园开来的纵队。
“补充兵员来啦。”
“大概是补充咱们团队的。”
“一定是把第二期服役的人都征召入伍啦。”
“看见了吗,伙计们?那是司捷播。阿司塔霍夫呀!看哪,在第三列片格罗舍夫大叫道,短促地尖声呵呵笑着。
“把他们哥儿们也给弄来啦。”
“那不是阿尼库什卡吗!”
“葛利什卡!麦列霍夫!你哥哥,就是他。你看出来了吗?”
“看出来啦。”
“你得请客,浪荡鬼,是我头一个看出来的。” 葛利高里的颧骨上皱起一片皱褶,仔细打量着,竭力想辨认出彼得罗骑的是什么马。“买了一匹新马,”他心里想,把视线移到哥哥脸上。从好久前会面以后,哥哥的面容已经大变了:晒得黑黑的,留着剪得短短的麦黄色的小胡子,眉毛也被太阳晒成了银白色。葛利高里摘下制帽,像演习时候一样,挥着一只手,迎上前去。
许多半光着的哥萨克也都跟在他后头从堤岸上跑了下去,乱踏着空茎白芷的脆芽和根深茎老的牛蒂花。
补充连绕过果园,向团队驻扎的庄园走去。这个连由一个大尉率领,他已经上了点年纪,身体倒很结实,新剃过头,刮得光光的、威严的嘴角上有几条呆板、坚毅的曲线。
“一定是个哑嗓子的凶狠家伙,”葛利高里心里想,朝哥哥笑着,不时瞅瞅大尉健美的体态,他骑的是一匹凸鼻子的马,显然是加尔梅克种。
“全连!”大尉用纯正的钢嗓子喊道,“成排纵队,左转弯,开步走!”
“您好啊,亲爱的哥哥!”葛利高里朝彼得罗笑着,高兴、激动地叫道。
“上帝保佑。到你们这儿来啦。喂,怎么样?”
“很好!”
“还活着哪?”
“到今儿还活着。”
“咱们全家都问候你。”
“家里的人都好吗?”
“都很健康。”
彼得罗把一只手巴掌撑在健壮的、浅红色马身上,全身向后一转,含笑扫了葛利高里一眼,继续向前走去。别人的——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们的风尘仆仆的脊背把他遮住了。
“你好啊,麦列霍夫!全村都问候你。”
“你也是到我们这儿来的吗?”葛利高里从那一堆金色的额发上认出了米什卡·科舍沃伊,呲牙问道。
“是到你们这儿来的。我们就像母鸡一样来打食啦。”
“够你吃的!当心别叫他们把你吃掉。”
“我们会当心的!”
叶戈尔卡。扎尔科夫只穿一件衬衣,提着裤子,一只腿跳着,蹦下堤岸。他歪着身子,撑开裤子,想把一只脚伸进飘晃的裤腿里去。
“好啊,乡亲们!”
“哦哦!原来是扎尔科夫。叶戈尔卡。”
“喂,你这匹儿马,难道前腿被拴起来了吗!”
“我母亲好吗?”
“还活着哪。”
“我们给你带来她的问候。可是没有带礼物——因为太重啦。”
叶戈尔卡脸上带着很严肃的表情听完了回答,就光着屁股坐到草地上,为的是不让别人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哆嗦得厉害的腿怎么也穿不进裤管里去。
在漆成浅蓝色的围墙外面,站了一群半裸的哥萨克;连队——从顿河开来的补充队——顺着对面栽着两行栗子树的大道走进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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