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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第1页)

急得武巩啪啪拍窗玻璃。他知道惹恼了温副县后果严重,而且党校培训的刘书记也要怪罪他。他能怪罪谁呢,只好自言自语骂庞大光:“这个膀胱成心踢腾我?看咋收拾你!”他好像听见后排的小琴咕哝什么,以为她替她姐夫辩解,他扭过头瞪她,“瞎唠叨啥哪?你姐夫骗我,不该骂?”

小琴无辜地眨眼,又嘀咕一句,我那是哪个意思呀。武巩问,你啥意思。她闭上嘴不吭声,心里抱怨姐夫不顶戗,总给武乡长惹麻烦。至于姐夫是否欺骗武巩,她还真拿不准。武巩又追问她啥意思,她叹口气,说:“都怪农场。”

4   土地纠纷历史

没错,全是农场惹的祸。十多年前市农业局在宋村征地两千亩建良种场,大锅饭体质培育的种子品质差,赔了一屁股两肋债。农场前年转行当二地主,三百元一亩包给土地贩子,贩子加价五十转给外地承包户。此举一举两得,农场除了还清债务,每年上缴市局二十万。如今种粮免税给补贴。宋村人均一亩地,土里刨食过日子难,他们找农场要求一百元一亩包地。农场岂容别人抢嘴里的肉,放话说,包地可以,三百五以下免谈。明显谈不妥。宋村来邪的,二柱子半夜带人潜进地里,把八成熟的麦子祸害得破头烂齿。承包户找农场哭诉,农场跟市局反映,压力层层下来,市压县,县压乡,乡压派出所,所长老郑带上全所八个警察跟随武巩昼夜轮流值班,好歹保住剩下的麦子。今年开春棉花刚出嫩芽,二柱子又带人拔青苗。市局威胁县政府,再不有效制止,就免了西光县大棚菜项目。县里慌了神,好几百万元的项目啊,责令大洼乡全力阻止抢分抢种并退还土地。于是宋村开始与县乡顶牛,时不时上访撒怨气。

离县政府还有二百米,武巩吩咐司机:“车停在便道。人统统步行。”大洼乡日子艰困,除了刘书记专车奥迪,只有桑塔纳和这辆班车。车停远点儿好,当心被农民砸喽。

县政府楼前是个小花园,武巩到围墙边一看登时抽了口冷气。电动门被一群农民围个严严实实,楼前高台阶上,二柱子等人正跟温副县吵吵嚷嚷。这种情况常有,每次都是温副县孤单应对,然后再把火撒给武巩,一物降一物嘛。武巩扶着水泥栏杆正发愁怎么办,感觉脚下有东西蠕动,低头看是庞大光,这家伙像个瘪土豆蹲在围墙边。武巩怒从胆边生,双手捏住他脖子,说:“你,胆敢骗我!”

庞大光矮小精瘦,脖子细得像秸杆。武巩掐的他翻起白眼球嗷嗷叫:“唉唉唉,快松手。”他挣脱出来,抖落脖子说,“我哪敢骗武乡长啊。你上午在村里做工作的时候,二柱子就偷偷带人来了。我赶来劝他们回去,没人听,说话他妈不如放屁。”庞大光说瞎话不眨眼。其实早和二柱子商量好了,他在宋村稳住武巩,二柱子他们县里上访讨说法。

明知其中有诈,武巩又掐庞大光脖子。“就是放屁,”他说,“你也得给我上去放!卯在这儿算他妈哪档子事?”

“去了也没用。”庞大光手抓栏杆,“一靠前他们就啐唾沫,让我滚蛋。”

“呸!”武巩先啐了庞大光一口。

“那好,”庞大光抹抹脸上的唾沫星子,甩脖子说,“乡长上去试试?”

“嗯。这。”武巩嘴里打嘟噜。为啥?给庞大光问着了。这阵势神仙去了也白搭,劝不了;除非满足他们要求,否则你说什么他们都听不进去。照他过往处理群访事件经验,上访人火气正旺的时候最好暂时别搭理,叫他们可劲烧,烧到口干舌燥、精疲力竭、渴了累了困了,你再浇水灭火,那样效果才好。步骤是先给压力,再好言相劝,没一会儿基本就鸟兽散了。眼前这阵势远没到火候,不妨让农民再闹一闹给温副县来点颜色,逼县政府挺起腰杆为农民说话,乡里正好喘口气,减轻一点做工作的阻力。时机没到,所以武巩现在不能去。他上前与小琴耳语:“带人去帮温副县撑撑腰。”

5   温副县

小琴会心一笑,招呼人们跟她走。武巩用意她明白,带人上去就证明乡里在做工作。

庞大光不动劲。武巩凶他:“别戳在这儿,上去保护小琴。”庞大光吊起眼角看武巩,单单保护小琴是啥意思?武巩自知说漏了嘴,即便惦记小琴,也不能明说呀。话收不回来,干脆拽起庞大光把他推进人群。等乡干部们上去了,武巩弯下腰嗖嗖往回走,钻进桑塔纳对司机说:“去一小。”

他舍不得放弃难得的进城机会。叶榕通牒言犹在耳,儿子择校火烧眉毛,得抽空找校长。他到了学校楼上楼下找个遍,难觅校长踪影。老师们都跟武巩耸肩膀,嗨,这时候找校长比找总理难。他灵机一动,坐车七扭八拐找到校长家,手拍疼了,防盗门也他妈不开。“校长啊校长,”他沮丧地蹲在门口,“躲哪儿去啦?我和我儿子想你呀。”

校长不想武巩,温副县想武巩。小琴来电话:“武乡长快来呀,温副县要吃了我们啦!”

公务之事岂敢怠慢,武巩撂下私事忙不迭赶回县政府。发现有农民蹲在墙边打蔫,他嘴角褶皱里挂出几丝笑,哈哈,你们闹累了?那就该我出手了。他三步两步穿过电动门登上高台阶,对众人当头一声断喝:“你们胆敢聚众闹事扰乱政府办公秩序?好大的胆子!凡是不想进拘留所的,都随我立即撤离!”他这话两层意思,一是喊给温副县听,以示他坚定的态度;再者敲山震虎,威吓众人。维稳的主要矛盾就是大规模群访,人多嘴杂不好应付,上级一般都是息事宁人求平安,估计温副县始终在耐心劝解,不敢有一句大言语。武巩这么冷不丁来一下生硬恫吓,震慑效果肯定事半功倍。

现场果然静下来。无数个脑袋愣愣地看武巩,狗屁乡长他妈够横的。大面积震慑只能敲山震虎,武巩知道火候还不够,要找个软柿子捏,上前揪住庞大光背心,说:“村长挑头扰乱办公秩序,该当何罪?”

“我,”庞大光辩白,“没呀?”

“听着,配合我。”武巩嘀咕一句,把庞大光推向二柱子。“你们俩,”他手指在庞大光和二柱子之间戳来戳去,“想进监狱是吧?”

庞大光才明白武巩是杀鸡给猴看,让他威胁二柱子。“兄弟呀,”作为村长他只能顺从,面子得给武巩。他对二柱子说,“听人劝吃饱饭。我进监狱,你也跑不了。带人撤吧。”说完悄悄递过一个眼风。

“撤?”二柱子五大三粗,嗓门也豁亮。“门都没有!”外人都以为他脑瓜素,像尿不出一丈二尺尿的傻狍子。其实他灵透得很,知道庞大光明面替乡长说话,背地里向着乡亲们。所以他不能软,说话硬气就等于给庞大光拔闯。这就让庞大光有了推辞,扭过脸冲武巩无奈地摆手,意思是二柱子不撤,他没辙。武巩手指戳过来,牙齿咬得嘎嘎响。庞大光照葫芦画瓢又对二柱子重复一遍他刚才的话,说话声音很大,故意让武巩听见。然后悄悄告诉二柱子:“盯着,没事。”

“啥意思?”把二柱子弄糊涂了,问庞大光,“真撤?假撤?”

庞大光真想给二柱子一拳。话能这样问么,这不明摆告诉乡长咱俩穿一条裤子嘛?趁还未被武巩识破,他只好将计就计对二柱子瞪眼,使劲吼:“撤!”

二柱子骂骂咧咧,妈的,吃了枪药啦?到底啥意思。他真搞不清庞大光打啥主意了。庞大光是要地包地的主心骨,真他妈抓进去大伙就像没头苍蝇了。干脆走人。他朝人们挥手说:“撤!”

人们溜溜闹了一天基本都累了,巴不得回家歇会儿;有人不想撤,没闹出个结果等于白来一趟,就拦住那些想走的人。人心分化,武巩觉得时候到了。“乡亲们,”他开始真情告白,“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你们想想,县长他能糊弄咱们吗?政府一直都在给咱们争取嘛。老少爷们都跟我回去,给县长一点时间帮咱们跑事。哎,小琴你快叫班车开过来,让乡亲们上车。”

小琴电话通知班车开到政府门口,招呼人们上车。人散开以后,武巩发现花坛边上坐着头发花白的温副县,他灰溜溜走过去,愧疚地说:“您受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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