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府中爆发了一场战争。严世蕃额上青筋暴突,冲严嵩怒吼:“为什么不去求皇上赐婚,只要圣旨一下,柳王旬就只能乖乖将女儿送上门来。到时候,他加诸于咱们身上的羞辱,我一定加倍奉还!”
严嵩耷拉着脑袋,神情萎靡,“我已经求过皇上一次,实在没有脸面再请他赐婚了”。
严世蕃忽然仰面一阵大笑,那笑声让严嵩浑身起鸡皮疙瘩。
“爹,闹了半天,原来在您老心目中,亲生儿子远不如侄女来得亲哪”,严世蕃一只独眼中寒光闪动,逼视在严嵩脸上。
严嵩心中有愧,心虚地转过脸去,正对上欧阳端淑满含幽怨的目光,他摇头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欧阳端淑一转神色,婉言慰道:“那柳王旬真不识抬举,老爷已经降尊纡贵,亲自登门,他竟让老爷坐冷板凳。不过老爷也不用苦恼,来日方长,也不必急在一时。”
“什么不必急在一时,我就急着娶柳鸣凤进门!”严世蕃跳脚嚷嚷。
“你怎的这么没出息”,欧阳端淑拿手指一戳严世蕃的额头,“人家这样不给咱们脸面,你还拿着热脸偏要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就算要另想法子,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你就多忍耐些时日吧”。
严世蕃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劳爹费心了,办法,我自己会想!”他说罢拂袖而去。
“这个不肖子!”严嵩气得捶胸顿足,不停地咳嗽喘气。
欧阳端淑忙为严嵩抚背顺气,但那双对着他的眼睛里,分明写满了埋怨。
寅夜回到凌云轩后,朱岚岫病倒了。她受了风寒,加之旧伤未愈,高烧不退,呓语不断。昏昏沉沉中,她感觉到有一双纤纤柔夷轻拂过额际,有一个女性关切柔婉的声音在耳边飘荡。终于醒过来后,朱岚岫发现在床边照看自己的,竟然是惠嫔应晓蕙。
“惠嫔娘娘”,朱岚岫惊讶起身。
惠嫔赶忙制止,“快躺下吧”,她长吁了一口气,“总算是醒了”。
“娘娘怎么会在这儿?”朱岚岫见惠嫔满脸困倦之色,发乱钗横,心中触动,“我昏迷时,是娘娘一直在身侧照顾吗?”
这时杜鹃端着一碗药过来,道:“惠嫔娘娘听说公主病了,特意来探望,公主烧得厉害,昏迷了一天一夜,娘娘不肯走,一直帮忙照顾着公主。”
“谢谢惠嫔娘娘”,朱岚岫又感动又疑惑,她和惠嫔根本谈不上有什么交情,为何她会对自己这般关照。
惠嫔让杜鹃先下去,将药碗搁桌上。杜鹃走后,她望着朱岚岫道:“我也是无意中听说公主病了,正巧在附近,想着过来看看就走。却听到公主在昏迷中一直呼唤‘擎苍’,我不免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触,就留下来了。”
朱岚岫仍感头昏脑涨,她微微的喘着气,嗫嗫嚅嚅的低语:“同病相怜……”
那是多久以前了,曹端妃也是这样站在面前,语意幽幽,感叹着“侯门一入深如海,从此萧郎是路人”。朱岚岫黯然道:“莫非惠嫔的心中,也藏着一个萧郎?”
惠嫔强忍下心中的愁苦,故作欢颜,微微一笑,“萧郎是有一个,只可惜神女有梦,襄王无心。所以,说我们同病相怜,其实并不贴切”。
朱岚岫凝睇惠嫔,她的确如杜康妃所言,身上散发着一股萧索的秋意,与昔日在阎贵妃身边时判若两人。她明白了,惠嫔和端妃一样,其实并不情愿服侍皇上,还有康妃、荣妃她们,又有哪个是心甘情愿被“虐待”呢,她嘴角间浮现着一份凄凉的微笑,默然无语。
惠嫔抬起左臂轻理云鬓,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雍容华贵的龙凤呈祥白玉镯子。
朱岚岫道:“皇上一定很宠爱你,才会将这么名贵的玉镯赠与你。”
惠嫔轻叹道:“宠和爱不是一回事,哪怕是过去倍受隆宠的曹端妃,皇上都不见得有多爱她。我总感觉,皇上心里藏着一个人,一个让他爱恨交织的女人,爱之深,所以恨之切。也许我们这些得宠的人,都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替代品吧。”
爱之深所以恨之切?皇上对什么人爱恨交织?难道是那个被铁链铐锁在地下寝殿里的女人?朱岚岫生生打了一个冷颤。
惠嫔转身将桌上的药碗端到朱岚岫面前,很轻柔的用银匙拨动着,“已经不烫了,我来喂吧”。
“我自己来吧”,朱岚岫本就不习惯被人伺候,更何况是皇上的嫔妃,她双手接过了惠嫔手中的药碗,一仰脖,整碗药灌了下去,她此刻的心思苦楚得浓烈,一如那深渗入她唇齿之间,让人呛然落泪的又苦又浓的药汁。
惠嫔深深望着朱岚岫,期期艾艾,“公主其实比我们幸运多了,我们这些进了宫的女人,都身不由己。而公主你,至少还有爱的权利,如果我是公主,有幸遇到一个想爱的人,他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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