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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部分(第1页)

国,借故有学生假期补课,一人去了玉笥山。

玉笥山坐落在汨罗江北岸。离凌波镇80余公里。相传,屈原当年流放于沅、湘曾居于此山,山中的名胜古迹,多与屈原有关。山中主体建筑为屈子祠。

韩绮梅是第一次来玉笥山。路上有冰冻,车行慢,晃荡了3个多小时才到达。

天冷,山上游客稀少。屈原作为世界四大文化名人之一,又与民间节日端午节血脉相连,眼前的冷寂感与想象中的人流浮动香火鼎盛悖然不同。在韩绮梅,这种冷寂自是别有意解。于峭直忧患的屈子,冷,恰恰是对屈原的敬。求菩萨献香火是为包治百病长寿平安,革命胜地的人来人往有瞻仰怀念之意也深藏现实的政治功利,名山大川人们不远万里趋之若骛意在开阔心胸说不定还可获得申言天下的大补之剂。一派欣欣向荣之中,群体状态已热衷于强身健体功名利禄,有几人愿意跑到这偏山僻地,与一个忧心忡忡、内心无限苦楚、被政府抛掷最后沉沙而去的失意文人亲热矫情?据说政府官员在江西龙虎山看悬棺表演,是只看“升棺”不看“降棺”的,有的干脆避开这一景点安排,“升棺”之时万一表演者失手将“棺”落下,看到这一幕的官员将终身难安。加上这样的天寒地冻。

她过一个门卡,买一张门票,一个人漫无目的地游荡。

一人独处,便觉安适了。

山风寒彻洁净地吹拂,不着丝儿尘埃,韩绮梅任思绪飘逸,觉入了与世隔绝的境地。春暖花开的时节,此处也应有屈子在《九歌》中期盼的轻淡美景,蕙兰青青,绿叶素茎。眼前是岁首隆冬,万籁皆绝,落木萧萧。耳触目及,是寥廓的冷寂,是无边无际的历史承续性的辽阔感伤。这感伤在永恒的宇宙之中。韩绮梅走过桃花洞、寿星台、剪刀池诸景点,进了屈子祠。祠内有古琴,相传屈原曾操此琴而歌“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古琴坦陈于屋角,没有围栏,韩绮梅两指轻拨,七弦琴发出沉潜之声,似2200年前三闾大夫的一声幽叹。

江边有独醒亭,三闾大夫曾在此与渔父互答。

韩绮梅坐在独醒亭,忽见一长身面白之人,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围一条黑白格子的围巾,从她眼前的小道翩翩而过。韩绮梅脱口而出:君未——

那人并无反应,径直往前,韩绮梅再喊,还是没有反应。她不顾坡上结冰路滑,飞速离开了独醒亭,想赶上那个人,眼见那人奔骚台的方向而去,韩绮梅跌跌撞撞紧随其后。她赶上。那人在骚台前朗声吟哦石碑上的《离骚》,声音并不是君未的。待走近,那人回了回头,与韩绮梅互打招呼,韩绮梅才发现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那人继续吟哦,韩绮梅在他身后打量,眼前人已完全不是刚才所见之人,这人背形清瘦,双肩平直,是一白发老者,让她愕然的是,老者脖上的围巾,明明是纯白色的。

这是怎么了?从小到大,韩绮梅已经历了无数次的如真幻觉。不曾安稳的睡眠,更是让她几次不知是身在现实还是身在梦中。

韩绮梅失望地离开,来到与骚台相隔不远的濯缨桥。

濯缨桥横跨在玉水上,桥为石拱桥,呈八字形。被放逐的屈原,常跑到此桥下的玉水中,洗濯冠缨,荡涤尘垢,故称濯缨桥。

韩绮梅立于濯缨桥上,静默中,心痛地想起普陀山上两道的唱和:檀越从何处来?从来的地方来;檀越往何处去?到去的地方去。爱是什么?竟然空渺如斯。

她手抚桥栏,回忆所及,都是模糊了的影子,失意和感伤如冬雾笼罩的玉笥山,冷得透骨,冷得沉重,只有这通透的、空洞的、迷茫的玉水,幻化着令她感动的面孔。迷惘与痛苦周而复始,那些生动的面孔依然让她对这人间充满依恋和感激。

这个晚上,韩绮梅对李强国说:“我也许过分强调自己的感觉,把女人的本分放弃太多,或者,像我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有家庭和丈夫。不管你做什么,我没意见,即使离婚。”

李强国没有回答。

韩绮梅不知道他怎么想。

新学期开学不久,上次岩霞市教学比武大赛的事来了消息,县教研室通知韩绮梅领奖。这一次,韩绮梅真的看到了君未。韩绮梅在车上。君未在路边,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围一条黑白格子的围巾,低头点一根烟。

韩绮梅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你保持你的性格吧,看最后有谁会宽恕你?

她想喊他,车速迅疾。她眼里最后的君未,弯腰拾取一只手套,站在路边又吹又拍的去除手套上的灰尘。

那天她在教研室碰见了罗萧田。他依然与他的萨克斯不离不弃。“从今以后,我在,萨克斯在,只要你想听,随时,随地。”他曾说。

为什么老躲着我?结了婚,我还是我,我没有典当给某一个人。大半年没见面的罗萧田靠着一棵光秃秃的梧桐树懒洋洋地说。

韩绮梅回说不碰巧而已,可能是师生缘分已尽。

你这么无情,为师的可不这样想。一日为师百日为父,我不想占那么大的便宜,只想做你的兄长,一日为师,百日为兄。你算算,我教了你三年,缘分已给了我们多少年的兄妹之缘?

韩绮梅想起田君未的“51840个小时”,这两人的心性又是何等的相似。她心里一时如暗香度垣,春日迟迟鸟语声脆,是什么福分让她遇上这样的两个人?也就一瞬息的杨柳依依,季节仍旧是凛冽的冬天,舒云的求助声犹在耳,君未弯腰拾手套的样子尚在眼前,韩绮梅内心的茫然寂寞无以言说。她低声,再有一个兄长,多余了。

如此多余,我不强求三百年,你给我一百年的缘分,足够了。罗萧田从韩绮梅身上移去目光,看向灰白的天空,像是被刚才的话所摧伤,转向别处寻觅寄托。

良久,韩绮梅才迟缓地问,师母可好?

她很好,我可不好,她是富贵人家出身,我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子弟,她是公主,我是仆人。

韩绮梅笑,温柔公主与忠诚的仆人,最能制造传世佳话。

不,我这样的仆人只会谋求彻底解放。罗萧田的眼神透出一种决心。解放之后再一路追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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