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京城东门出发,沿着燕山山脉一路向东,经通州、蓟州、遵化、永平至山海关,出山海关向北经前屯、宁远、塔山,行至京城东北方九百里外,就到了目前大曌的辽西前线,锦州。
此时的锦州城被数不清的炊烟烟柱所围拢,每一道烟柱下面都是一口行军大锅,锅下木柴噼啪作响,锅盖边沿热气四溢。
围着锅转的是身上没有铠甲的奴才,一个个骨瘦如柴、破衣烂衫,佝偻着腰,没人敢站直腰身。
无数的锅灶间是一片片帐篷和身着棉甲的军卒。
棉甲分红、黄、白、蓝,颜色分明,与附近的旗色相应,细看之下,有些棉甲镶着不同颜色的布边,依甲色和镶边的颜色形成八种组合,四色八部,所有的军卒按大旗和棉甲的颜色各据一片。
骑马绕城跑一圈或是在城墙上俯瞰就会发现,八种旗色的大军已经将锦州城团团围困。
东金八部,六万大军围城。
离城几十步开外,一辆辆被火炮击毁的盾车,支离破碎的散落在那里。
城墙下,一具具尸体横七竖八,那是因为离城墙太近而无法抢回的尸身。
显然,城外的大军攻城方止,正在埋锅造饭。
锦州城墙上则刚换上了一批吃饱了饭的守城军卒。
城北一处垛口前,站着几名军将和太监。当先一个中年人身材高大魁梧,剑眉虎目,颔下一捧寸许长的短髭,微有斑白,正神色凝重的眺望着城外的敌军大营。
中年人身上的铠甲有些陈旧破损,有的破损明显是新创,身旁并立着一个面无表情的太监。二人正是锦州守将、之前驻扎在前屯的平辽总兵赵率教和充当监军的镇守太监纪用。另外三名将领,一是副总兵朱梅,一是前锋总兵左辅,还有一个是参将金国奇,三人趁后金攻势暂歇,从其余三面城墙赶过来与赵率教议事。
“圣上真是料事如神,若非圣上让那几座城的人提前撤回来,又给咱们送来一批粮草、火药、炮弹,咱们现在可没这么好过。”手抚城头的赵率教看着城下,对纪用说道,“不说火药炮弹充足,单说那几座城的工匠和军械,都得落在东奴手里,工匠可跑不过东奴的骑兵。”
“是呀,圣上确实料事如神,明见万里。不过也不稀奇,圣上乃是天子,自然得上天眷顾、祖宗庇佑。听来传旨的人说,皇上睡了一觉就得了上天的启示,知道了许多咱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能知晓的天机,智慧大增,洞明烛照。皇上本就聪明天纵,这一来,恐怕诸葛孔明也拍马难及啦。”
镇守太监纪用满口谀词的赞美着自己的皇上“天启帝”。
“哦?不知镇守大人可否讲一讲,这上天启示究竟是怎么一会事?你我可都听来传旨的大人说了,皇上运筹帷幄,把咱们这的形势和东奴的心思看得透透的,这才决定集兵固守。还紧急运来火药炮弹,这不东奴就真来了。”赵率教转头看向纪用:“我还是觉得,皇上这是长大了,书读的通透了,有了诸葛孔明那样的真本事,无关上天之事。这老天爷要是有这般好使,这些年,咱们这辽东是怎么丢光的?”
纪用被派到这来,实际上就是皇帝派出的内宫监军,只是名为镇守太监,所以赵率教还是称呼其为镇守大人。
赵率教是真想听,心中好奇之余,也没注意自己说出了辽东的丢人事。
自从听了皇帝让人口传的那几句话,赵率教就一直在心里琢磨,皇帝究竟是什么意思?
“时也运也命也”,意思是自己再也不用担心以前的败绩被人奏本了?可也没有满意的意思;说知道自己是杀过鞑子的忠臣猛将、相信自己能打赢,这又显然是好话。自己当然是忠臣,可自己都不敢说自己是猛将:是杀过鞑子,可在辽东,面对东奴,败逃的次数比杀鞑子的次数多。
赵率教一直没琢磨明白。
“将首”二字,赵率教初听时很激动,过后细一想,都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提起自己,还让人给自己带话。是为了激励自己卖命死守?可从坚壁清野、集兵固守来看,又明显不像,明显是英明之相。
朱梅、左辅和金国奇也是好奇。他们自然知道纪用作为魏忠贤的亲信内官更容易知道宫中的消息,所以虽没有如市井好事之徒一般失态的往前凑,却也在旁边露出了倾听之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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