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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第1页)

流苏的脚步一顿,原来他们竟已到了这个地步么,只能靠旁人,靠听说,来明白彼此的处境和苦乐。苦笑了笑,说道:“我自有数。”

宣安得到流苏的答复后,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这几日夫人也不知生的什么气,对少爷冷漠疏离,少爷也疯了似的,将自己整个人全部投入到朝事里,眼睁睁的就见他消瘦下去。自夫人嫁进府后,少爷脸上才渐渐有了温暖鲜活的表情,可是这几日,却仿若弥散不去的坚冰般,冰封了所有真实的情绪,只有在让下人给夫人送去什么时,才会微微出神的笑着,温情和宠溺满满的溢出,却又隐含着一丝隐晦的痛楚和无奈。只愿夫人这次去,能化解开两人的结,不要再让少爷折磨作践自己了。

流苏悄悄推开雅轩的门,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进室内,窗外粉墙一丛芭蕉的影子绰绰约约晃动在窗纸上,空气里弥散着纸张的芳香,那张红木桌子笔架上的各色毛笔微微晃动着,砚上微凹里浓墨还未凝固,一切恬淡安然,只有那靠在椅子上微皱着眉睡去的男子,在一室绚丽的光影斑驳中是浓墨重彩,明亮如斯的阳光,也无法驱散他周身的阴影,只是那样微蹙着眉,流苏却控制不住的隐隐心疼。

淡紫绢云形千水裙的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一路悄悄柔软流泻至宣墨身旁。睡梦中的宣墨敏锐的听到刻意放轻的脚步,倏地睁开双眼,眼中浓重的防卫和杀意在见到流苏的一瞬间瓦解,软化成一种欣喜和心疼,抑制不住的扬起唇角,揽过流苏的腰,将她拥进怀里,吻着她耳边的发丝。

流苏看着宣墨清俊的身形和眼下浓重的阴影,溢出一声轻叹:“明明关心我,为何却不来看我,就这么倔强么。”

宣墨难得的慌了神,语无伦次的解释道:“不是拉不下面子,只是知道你生我气,不想见我,怕你见到我更烦,思来想去别无他法,只能让下人们……”说着,俊颜上竟泛起微红。

流苏忍了又忍,还是“扑哧”笑出声,宣墨见流苏笑了,如释重负,亲昵的细碎吻着思念已久的容颜,流苏一边躲闪,一边说道:“今日来,是有事情说。”

宣墨依依不舍的放开怀里的人儿,低哑着嗓音问道:“什么事?”

流苏抿了抿唇,低垂了眼,缓缓说道:“娘可能熬不过年关了。”

宣墨的呼吸蓦地重了起来,沉默良久,困难的挤出字句,问道:“娘怎么了?”

流苏的眼眶有些红,声音因为哽咽而有些含糊:“今晨去瑞康园里看望娘亲,听抱琴说起娘的情况,事后我就把替娘调养的太医招了来,问了清楚,原来他们几个太医都束手无策,现今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

宣墨的拳渐渐握紧,苍白的骨节分明,喃喃自语道:“我竟然不知道……”

流苏一点点扳开他紧握的手,低低说道:“子欲养而亲不待,以前你忙于朝事,如今既然知道了,便好好陪陪她老人家吧。”

宣墨静静的拥住流苏,许久都未放手,光影中两人相拥的身影,一直静止仿若到了永恒。

贰拾玖

有诗云:此情可待成追忆。

很多年后的流苏,每每在仲夏夜午夜梦回时,回忆浅吟低唱,那些华服、胭脂、岁月,不过都是壁障。只有那段静谧时光,烘托成金属的温暖色泽,每每在片刻失神后,绽放出一抹释然的笑。那段时光,是她和宣墨唯一一段纯粹而甜美的日子,那之后的命运,便轰隆隆翻滚着巨轮,以无谓的姿态,将她和宣墨的桥段,塑造成她也未曾料到的模样。

………

瑞康园内,宣老夫人欣慰的看着宣墨和流苏离去的背影,颤抖着手端起太医开的一碗碗浓重气味的中药仰头喝下,抱琴在旁递上手巾,看着宣老夫人日渐枯瘦下去的身形,眼睛一阵酸涩,连忙装作揉眼睛,掩饰那即将流下的泪水。

宣老夫人眯起眼睛,她的视力已经衰退,很多东西,也日渐的看不清,幸而这场病,并未让她的脑子糊涂,有些事情,她心里如明镜似的。

抱琴边替宣老夫人捶着腿,边笑着说:“老祖宗,等您病好了呀,咱们去城北那家禅仙祠去住几日,念念佛,读读经书,倒也清闲,听说那祠里的斋饭可好吃了。”

宣老夫人笑容深沉,摇摇头,道:“我这病,我自己知道,那些药,喝了不过是为了安你们的心,想我这一生自嫁进宣府,也是荣耀加身,便是死,也没什么好怨的。只是我放不下那对冤家,有我在,还可以在旁撮合撮合;如果我走了,依流苏的性子,是不会去争取的,只怕墨儿就没这福分了。如今趁我这病,墨儿也在朝廷告假了一月有余,好不容易有时间可以与流苏相处,只愿这两人别再闹什么别扭了。”说着,遥遥望向两人离去的方向,眼中是挥之不去的担忧。

流苏和宣墨并肩走在园中,已是暮夏时节,虽是一片苍翠,秋的肃杀已是一点点渗透出来。流苏望着通往缨络园的那条道上,原本青色的枫叶,此时已微微转红,耳边突然听到宣墨低沉的声音:“流苏,这几日辛苦你服侍娘了。”

流苏回过神来,摇头道:“这是本份。”两人心照不宣的不再开口,谁都不愿提起宣老夫人的病情,因为知道无望,所以此刻的束手无策更显残酷。流苏看宣老夫人短短几日便暴瘦,心里隐约知道怕是癌了,在医疗条件如此差的古代,只怕是还要受尽病痛折磨。她自来到古代后,自己的亲父母并无太多温情,反而是宣老夫人让她真切的体会到了亲情,因此她服侍宣老夫人,真是真心实意,毫无怨言。

宣墨向朝廷告了假,日日与流苏一起看望母亲,探问病情,闲暇时也不出府,且拒绝了任何同僚的探望,只与流苏一起在府中对弈,有时两人各据一方椅子,各自看着自己的书,并无交谈,却自有默契和温情脉脉流淌。

每每此时流苏抬头,看那边安静的手执书卷的男子,一瞬间就有恍如隔世的感觉,因为太美好,所以心里的恐惧也慢慢滋生,害怕这段时光,太易破碎,只怕稍一触碰,便溃败成尘土。

这日流苏正在厨房里忙活着,自从得知宣老夫人病了,她便日日亲自下厨替老人家搭配菜色,尽力做到营养均衡。正打着蛋,身后一股淡淡的藿香味道袭来,流苏手里不停,笑着说:“今日的药材是藿香吗?”

宣墨细心的替流苏擦去额上细小的汗珠,应道:“嗯,今日娘的药方里有藿香。你身体本就弱,也别太累了,有些事,自可交给下人去做。”

流苏将菜下锅,回身道:“知道了,我替娘去把饭送去就回来,你去书房等我吧。”

回到雅轩的时候,宣墨已在等着了。见流苏来了,沉静的将一封金边请柬递给流苏,流苏打开,赫然竟是凌家的印记,当下心里一凛,定下神看下去,原来是凌风雷的五十寿辰到了,于这月初六将会举办寿宴,广邀亲友同僚前去。

流苏不动声色的合上请柬,笑着说:“前几日想和你说的,爹的寿辰快到了,咱们可得想着准备什么寿礼,后来一忙,倒忘了。”

宣墨取出一个檀木镶金盒,推给流苏道:“寿礼我早备下了,你看看,可是否合你的爹的意?”

流苏觑了一眼宣墨的脸色,见他脸上波澜不惊,不禁揣摩着他的意思,打开一看,盒子里是一方砚,仿若白玉的色泽里缠着一丝丝红纹,宣墨见流苏一脸不解的样子,解释道:“这是青州蕴玉石砚,发墨不渗,磨之则有泥香。因红纹缠绕成心形,因而得名墨纹心。大越总共两方砚,一方已流落民间不可寻,这一方是宣家祖上流传的,听闻爹虽为武将,平日却酷爱文墨,对砚史也颇有研究,因此我想到送这方砚,你看可好?”

宣墨的解释淡然,流苏却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某些信息,他今天叫凌风雷为爹了,可知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虽为夫妻,宣墨在宣府却从不曾叫凌风雷为爹,不过是凌大人,令尊之类的称谓;这墨名为墨纹心,宣墨把自己当做墨作为寿礼,是否寓意让凌风雷放心,自己不会有谋逆之意?

正百思不得其解,宣墨收回盒子,淡淡道:“流苏,我别无他意,无须猜我的用意,不是曾说过吗,无须相互提防。”

流苏有一种被识穿的尴尬,干笑了几声,道:“那就送这个吧,多谢你费心。”说着便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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