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东朝十四年秋,这一年在历史上是极具意义的一年,史书记载,这一年一向强盛的楚国出了内乱,于是七国争雄的局面急剧的改变,当属西北楚国、南禹国、齐殷国的变故最为明显,楚国从强转弱,齐殷国挥军攻打,而南禹国坐收渔翁之利,并吞两国,成为时下最强的诸侯国。
当然,史书上简明扼要的记载都发生在一切尘埃落定之时,而当这些一步步实现时,楚国、齐殷国两国的百姓仍处于太平盛世的假想中,没有一丝的顾虑。
楚凝烟赶到楚国时,已是三日后的黄昏,持续三天的劳顿,使她看上去狼狈不堪,城墙上的士兵看到她,匆忙打开城门,她策马进去,一个士兵跑过来,她下马,将缰绳递给士兵,还未说出一句话,就被包围起来,然后听见有人吼:“奸臣楚凝烟,通敌叛国,拿下。”
有一瞬间她完全懵了。她面前的还是她熟悉的国家,熟悉的街道,还有熟悉的士兵,上一次她离开时,同样是这些人,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挥舞着旗帜祝她凯旋归来,那时她是万众瞩目的巾帼大将军,而今,她却变成了奸臣?!
这是发生了什么啊?
一双手搭在她肩膀上,还未使上力气,她扬手一拖,那人便犯了一个跟斗摔在地上,她这才看到下令的将军,好了,原来是平日里与她有过节的石玉谋!又放倒两个人,她笑:“石玉谋,你真是好大的胆子!本将奉旨回国,你敢堵我!你这个小小司令是当腻了吧?!”
石玉谋冷笑:“楚凝烟,今说的话可不算数!可巧了,本将也是奉旨而来,不过本将是奉旨待罪臣楚凝烟回国缉拿归案,如有反抗,格杀勿论!”他将格杀勿论四个字咬得极重,不知该是有多恨她!
他手里拿着圣旨。楚凝烟想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有一点却是明了,她有难了。
虽是气愤,终究还是忍住,躲过层层的攻击,她咬牙,问:“石玉谋,本将所犯何事?便是死你也要本将死个痛快,否则,本将即便是死也要拉上你一块!”征战沙场的人,死有何惧,不过是有太多的不舍罢了。
石玉谋放声大笑,“楚凝烟,你也有今天啊,你自个儿犯的事儿,又何必假惺惺的来问我,私通齐殷国,我楚国十万大军在你手下全军覆没,楚凝烟,你可是忘了,你是楚国人?!!”
这话说得分昂,只让人声俱泪下,围住楚凝烟的将士们,只恨不得将她撕碎了,喝她血吃她肉方能泄恨,可听在楚凝烟耳朵里,只觉得五雷轰顶!什么叫做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开什么玩笑!
她纵身一跃,直接跃上高台,来人还看不清楚,她已经反手扼住石玉谋的脖颈,明亮的眼睛里恨不得喷出两团火来:“你说什么!你给本将说清楚!什么叫做十万大军全军覆没!本将告诉你,我十万大军还在清风峡待命!本将面完圣上即可回去拿下曜城!石玉谋,你别想蛊惑人心,今日本将就杀鸡儆猴以儆效尤!”
石玉谋却不害怕,瞪着她,笑着道:“你杀我有什么用!呵呵,楚将军,你是不是还不明白已经发生了什么啊,既然如此,我不妨再告诉你一件事,楚将军,你可千万撑住,别有个好歹啊!昨儿个啊,也不知道是楚府的谁不小心呢,哎哟,就是一个不小心啊,楚府就着火了,楚将军啊,你知道吗,那火大得啊,是怎么也扑不灭呢,诶,其实也不是不能救得,不过相爷说了,楚府乃是罪臣之家,死有余辜,诶,只是可怜了那些下人啊,怎么就没有跟对主子呢。”
一句一句,一字一字,忽地就变成了一把把的利刀,碾压似的从心间滚过,她只觉得都痛得麻木了,当下一声厉吼,手中的人已经像一个棉花球般扔出去。
她退后两步,颤抖的指着石玉谋,几乎不能连续的说出话来,“你记着,石玉谋,别让本将确认今天你说的都是真的!”
身后是成千上万的将士,他们都在等着取她的项上人头,这是一颗多么值钱的头,关键,这是一颗宰相喜欢的头,有知情者已经在默默的摇头,多好的一个姑娘啊,你何必上战场居高功呢,你又何必生在武家,何必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呢。
楚凝烟转过身来,她觉得眼睛干,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然后纵身一跃跳下城门,身后的将士们意识到猎物逃走了,纷纷涌上去,明明是炎炎夏日,她却觉得如掉进冰窟般寒冷。
使了轻功转过几条街道,她终于看见了楚府,昔日气派繁华的楚府,此刻却只有一片焦黑,它孤零零的伫立在城轩楼宇中,像一个戏子般任人唾弃,可悲可叹!楚凝烟跃进楚府,只看见大片的废墟,房屋烧得已经只剩下架子,那些坐落在院子中间的景观石,此时却像一个被遗弃的糟老头,无人问津,而那些本应在其中活蹦乱跳的人们,一个也不在了,偶尔在废墟中看见一两个尸体,却是连面容也分辨不出来。怎一个惨字了得。
她笔挺挺的跪下去,突然,就撕心裂肺的哭起来:“爹!”
别时,园中仍是繁花盛,再聚,却是个寻不得的离愁!
她似乎看见了绿意葱葱的花园里,一个女子持枪练习,那枪在她手中仿若有了生命,游若惊鸿,动若兔,长枪飞起,她纵身一跃,再站在地上时,只见得漫天的落叶纷飞,父亲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笑着拍手,父亲慈爱,摸着她的发说:“烟儿的枪愈发的出神入化了,他日战场上也定能所向披靡。”
她抱拳跪下,巧笑嫣然,“烟儿的枪还不及父亲的一半呢,父亲过誉了。”似是不好意思,眼睛里却满是骄傲和自信。
父亲听完,朗声大笑,将爱女扶起来,仔仔细细的上下打量,不由得赞赏道:“我的烟儿一晃也这么大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烟儿,待此次拿下曜城,为父便请求王为你许一门亲事,可好?!”
她脸红得像个大苹果,转过身去,嗔怪道:“父亲是嫌烟儿女儿身,不能为楚家挣功勋,扫了颜面,所以要将烟儿送出去吗?!”
听闻,又是一阵大笑:“哈哈哈……你这孩子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为父便是有心,也不能耽误了你啊!”
“什么耽误不耽误的,烟儿不嫁!烟儿要为楚国打下江山,开辟疆土!战场上的英雄,岂能为儿女私情所误!”她说得分昂,头头是道,转而一想,又道:“况且,烟儿这样的女子谁人敢要。莫说没人敢要烟儿,便是一般的王公子弟,烟儿也看不上!”
父亲来了兴趣:“哦,一般的王公子弟看不上,烟儿你倒是说说看,你喜欢怎样的男子,怎样的男子,你才能看得上呢?!”
这个问题,她何止想过千万遍,她生在武家,父亲兄长皆是驰骋沙场的真英雄,她混迹其中,习得一身的英气,持枪舞剑,骑射样样精通,再者兵书十万卷,卷卷如刻心间,因而,她少了一颗七窍玲珑心,失了待字闺中的情怀,也失了女孩儿柔媚迷人心,从第一次有人上门提亲,她看着啊,看着,那些男子啊,生在这个世上,究竟何用?!
她楚凝烟,既不是普通的女子,那么,定然也要不一般的男子才能配得上,她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她娇笑,回头,看定父亲,道:“烟儿要的,定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大英雄!”
她还记得那时父亲听了看着她时眼中的慈爱,她还记得父亲宽大的怀抱里有暖暖的热,她还记得,她唯一可以撒娇的港湾安心的感觉,可是,似是过隙的时间,一切已然沧海桑田。
泪,滚出眼眶,顺着脸颊,流到唇上,咸的味道,再顺着唇角,滑落下去,碎裂了,却听不见一丁点的声音,那时她的伤心,那么沉重,那么沉重,却没有一点声音。她握紧了拳头,那么努力才没有嚎啕大哭,指甲没入肌肤,疼啊,却不及心里疼痛的万里之一。
那时,她学会一个字,恨!那么恨!
马蹄声、太多的人跑过来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还有兵器碰撞的声音,这些乱七八糟的声音由远及近,带着危险的气息,使得这个夏日的温度,突然就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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