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天,秦一星打电话催柳依依去医院,柳依依说:“东西在我肚子里,你那么急干什么!”秦一星说:“你这种想法是不对的。”她说:“只有你的对是对的,别人的对都是错的。”他说:“我是为你好。”她说:“你什么都是为我好,连陪你老婆散步都是为我好,就差没说跟她在床上做什么也是为我好了。”秦一星叹口气,劝了好久,她还是答应了。秦一星说:“要不我明天送你去?”柳依依说:“你去了有什么用?我叫苗小慧陪我去。”秦一星说:“可不敢说是我犯的错误。”柳依依说:“不说她不知道?总不能说是人工授出来的吧。”秦一星说:“反正你别说,让她去猜。”柳依依想,男人真的为自己想得太周到。她说:“还是你去算了,反正要交费的。”秦一星说:“钱你先拿着,找我报销好了。”收了线柳依依又给苗小慧打了电话,要她陪着去。苗小慧答应说:“你有什么想法你就要对他说出来,不说到明天就没机会了。说来说去还是那句话,没有那么便宜的菜心给他们吃。”柳依依说:“已经说过了,还说?那怎么好意思呢?”苗小慧说:“傻呢,现在是不好意思的时候吗?他的意思就是叫你不好意思。麻烦在你身上,他比你还急。”经不住苗小慧再三劝说,柳依依答应了,商量好了跟秦一星要营养费。晚上秦一星打电话来问跟苗小慧说好了没有,柳依依说:“她不肯去。”又说:“她说我傻。”秦一星说:“她不知道我们的感情,以为我跟你像她跟别人一样,你别听她的。”柳依依说:“她是真正为我好,她没讲错。”秦一星说:“那她是什么意思?难道她还想……想怎么样?你别听她的,她的哲学就是斗争的哲学。她妈妈那样教她,她会吃大亏的。她斗得过谁?”
第二天早上柳依依去医院,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身体中的生命也是一个孩子,他出了这扇门就再也进不来了,明年就是他的周年忌日。她扶着门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楼。柳依依跟苗小慧在妇幼保健院门口见了面,苗小慧第一句话就问:“怎么样?”柳依依说:“什么怎么样?”苗小慧说:“昨天不是说好了吗?”柳依依说:“以后再说吧。”苗小慧叹气摇头说:“今天就是以后,麻烦拿掉了就没有以后了。”两个人坐在妇产科门外讨论这件事,后来有人来了,又跑到窗户那边细细地说。最后柳依依低下头,不再说话。苗小慧说:“我们今天不做了,回去把事情搞定了再来。”柳依依说:“你都请假来了,”看一眼她挺起来的肚子,“难道又叫你来一趟?”苗小慧说:“我不怕麻烦。”又说:“做女人这么难,再不心狠点,不行啊!依依,不行啊!”柳依依说:“是的,是的。”仍低着头,眼泪都出来了。苗小慧说:“今天的费用他给你交吗?”柳依依说:“没有。”忽然有了勇气,拨了秦一星的手机号,心想如果他推辞,就真的回去了。拨通了还没说话,那边秦一星就说:“你在哪里?我在交费的地方。”柳依依收了线说:“他在那里等着给我交钱呢。”苗小慧说:“他来了正好,要不要我帮你去说?”柳依依说:“我说,我说!”下了楼柳依依看见秦一星在张望,见了她跑过来,从她手中接过单子交了费说:“苗小慧在上面,我就不去了。我在哪里找个地方等着,送你回去。”柳依依望着他,犹豫了一下,见他正询问地望着自己,就没做声。秦一星说:“怎么了?”柳依依说:“没什么。”
再上了楼,柳依依说:“他是来给我交费的。”苗小慧说:“依依你真是个好人。他是怕你不行动,来监督你呢。”柳依依说:“反正他交费了,他赶过来交费了。”苗小慧说:“这点钱也叫钱?”柳依依说:“他来了就好,算了。”见苗小慧还想说什么,马上又说:“也只好算了,算了。”苗小慧说:“依依你真好,可做女人不能这么好啊!”柳依依像做了错事似的低着头,细声说:“算了。”
柳依依在康定休息了两天,秦一星每天几次来看她,又到外面去给她买好吃的饭菜。他跟她讨论找男朋友的事,把每个可能的对象都仔细分析了,还是没有个方向。两天后柳依依回了学校,宿舍里几个女孩在热烈讨论学校里一件新鲜事,金融学院一个二十六岁漂亮的女研究生嫁给了本院一位六十一岁的教授。教授虽是全国知名学者,但女孩们还是觉得不可理解。李钰说:“我知道她,并不是什么情种。”又一个女孩说:“张教授真是人老心红啊,这就是男人啊!”另一个女孩说:“张教授可能不知道现在女孩是怎么想的。”柳依依说:“这有什么不好理解,他具有的正是她需要的,她具有的也正是他需要的,这不是天作之合吗?他们自己不也在说是天作之合吗?这个世界没有奇迹,一种极端总是由另一种极端来平衡的,没有平衡才是真正的奇迹,才是纯情。有吗?有吗?”大家又讲到男生们开始在校园网上热烈赞美这反世俗的爱情,后来有人发帖子说:“这么老了还来跟你们抢资源呢,亏你们还笑得出!现在成功的男人都到下一代来找优质资源,所以你们根本没戏。”男生们如梦初醒,集体转向,愤怒声讨,刻薄地说:“鸳鸯被中无水戏,枯枝败叶压海棠。”有人调查了,女方的父亲比教授还小几岁,说岳父应该叫“岳弟”,有人说这不足为奇,不要大惊小怪,将来会有叫“岳侄”的事情出现。李钰说:“张教授勇气可嘉,他在家敢不敢随意咳嗽?他日子真的那么好过吗?细想起来真令人同情啊!”柳依依说:“麓城的房子太贵了,逼得我们去找大款。”李钰说:“麓城的机会还是比较多的。”又说:“要是我,既然赌了就赌一把大的,没上七十五岁不嫁,八十五岁更好。”柳依依说:“接收大员啊。”又暧昧地笑笑:“那有些事情你还做不做呢?看着我们都抱着孩子你有什么感想呢?我就不敢对自己那么残酷。”
这时刘沁从隔壁拿来一张《麓城晚报》,指着一条新闻说:“看看今天的报纸吧。”大家围拢去看,是一家广告公司的七个白领女性集体征婚,大幅照片下面的通栏标题是“我们不情愿地来到了愁嫁的时代”。新闻中最抢眼的一句话就是:“公主要出嫁。”柳依依看那几个女孩的照片,一个个都那么靓丽,心里有种难受的感觉,堵得很。李钰说:“看看有多少人在跟我们竞争吧,大家对形势的严峻性要有充分估计。”柳依依说:“不知道好男人都到哪里去了。”李钰说:“要那么好干什么,哪个男孩一米七五以上我都不敢找,钱多的不敢找,博士也不敢找,找到手了也不一定是自己的,以前有人分享,以后还会有人分享。”柳依依心里亮了一下,像黑暗之中有人按了一下手电筒。她想起了宋旭升,有一种找到了方向的感觉。男人吧,他有缺点对自己来说不一定是缺点,有优点对自己来说也不一定是优点。对女人来说,结婚就是赌,赌中了是赢家。卷土重来那是男人的事情,作为女人很难,太难。这太不公平,却不知能去怪谁,真的能捡块石头打天吗?既然是赌,那还是要找个安全点的地方去赌。夏伟凯不安全,秦一星也不安全,只有宋旭升,自己才有一种有把握的感觉,因为他有那么明显的缺点。
晚饭前,柳依依给秦一星打电话说:“是不是我就跟宋旭升走下去算了?”秦一星说:“也可以。”柳依依说:“什么叫也可以,你看在这几年的分上,说话负责任点。”秦一星说:“可以。”柳依依说:“这人没有一点出息,怎么又可以?连他自己都说配不上我。”秦一星说:“他说配不上那是现在,再过两三年他稍微有点进步,形势就倒过来了。依依你要知道自己的资本是什么,又能持续多久?你是个女孩呢。”柳依依说:“两三年是以后的事,我说的是现在。”秦一星说:“你以为两三年有多漫长?”柳依依说:“别人都往上找,我怎么要往下找,我比谁差吗?”秦一星说:“往上找看你怎么想,男人事业大了是要作怪的,以前还可以碰碰运气,现在基本上没有运气可碰了。”柳依依说:“也是,你还不算个坏人,也没什么好碰的。”秦一星说:“谢谢你夸奖我。”又说:“要不你到别人那里去赌一把?其实基本上没有什么可赌的。”柳依依说:“你怎么总是把我往别人身上推?没一点良心。”秦一星说:“这才是真正的为你好。要他是个花花公子我还不推呢,我不放心,只有宋旭升我还比较放心点。”
柳依依打电话约宋旭升晚上见面,说:“你早点去。”宋旭升在电话那头说:“好,好,好的。”柳依依似乎看见了他在那头不断点头的样子,笑了一声:“我如果没按时到,那就是堵车了。”宋旭升说:“万一我也堵车了呢?我说的是万一。”柳依依说:“那我不管,到时间没有人我就当你是不想来了。你打我手机我是不会接的。”宋旭升说:“那好,那好。”放下电话,柳依依体验了一下自己的心态,觉得并没有为宋旭升留下情感空间,叹息了一声。晚上,柳依依因化妆出发晚了,公交车又走走停停,迟到了半个小时。见宋旭升站那里张望,她很满意地说:“你怎么还在等呢?”宋旭升说:“因为是等你呀!”柳依依说:“如果我还没来呢?”宋旭升说:“那就一直等下去。”柳依依忽然有了一种感动说:“傻子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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