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忽然想起自己被月老绑的那条红线。若情由心生,那凡间男女相爱,为何独是月老绑了红线方能成就姻缘?
我与岳珂情之所衷,是否也是这条红线的缘故呢?
这想法虽然荒谬,却似尖刺一般刺在我心底,令我微微的失神。
离光摸了摸我的头,轻声道:“我明白的。只是眼下你回了修罗城,他却做起了天庭长子,将来若有一日,鲛族再无杀伐,倘若修罗部与天界又不能化解恩怨,你与他再决无可能,青儿……青儿,你是否能答应,嫁于我为妻?”
我抬头去瞧,面前的男子温润如暖泉,仿佛还是初次相见,令人惊艳。恍惚之间几千年已经过去,但他眉眼之间那一缕深情始终不曾改变,教我怎能不感动。我张了张口,嗓子似噎得难受,再说不出一个字。我与岳珂若再无可能,我可还愿重新选择?
一时里心乱如麻,但瞧着他渐渐沉寂如死灰的眸子,不由的点了点头,轻嗯了一声。他黯沉沉的双目立时焕发神彩,笑道:“青儿,我明知这种可能微乎其微,可还是愿意等待。你瞧我傻是不傻?”
我心道:你这般爱重于我,又怎是一个傻字能道得尽的?痴傻重情,不下于阿修罗爹爹。但口中却不敢再多说,生怕不小心,连分别之时他面上这缕笑意也被我剥夺。只微微笑着嘱咐他:“鲛族与天界相斗,一个在天上一个在水里,始终吃亏了一些,你若能劝服鲛王——”顿了一顿,只觉这种可能微乎其微。我早已见识过鲛王独断专行的样子,又岂是离光能左右的了的。
心下替他难过,摇摇头笑道:“你瞧我说的这傻话。鲛王若是不能劝服,你再另想他法吧。只是无论何时,总要保重自己。我总在这修罗城中住着,你我总还有相见之期。”
他目中柔波漫溢,低低道:“青儿,你这般说,倒教我觉得反似小妻子在嘱咐夫君远行,万般谨慎,假如这是真的,该有多好?”
送走了离光,我心中怅然壅塞,块垒难舒,在海面之上随波踏浪,只觉天地苍茫,碧波无际,更见愁绪。
身后那队护卫里,有一名年轻的修罗健儿上前道:“禀公主,属下离开之时,我王嘱咐我等,尽快护送公主回宫,万不可在外耽搁过久。”
我与爹爹在一起这些日子以来,他从不曾这般强势命令过我。心下只当这修罗护卫乃是假传军令,仰身一跃躺倒在海面之上,头枕着双臂,耍赖道:“我走了这段路,有些累了,你若想立时送我回去,就来背着我吧?”
那男子眸中笑意一闪而过,板了面孔躬身道:“男女有别,公主万尊之躯,不容下臣玷污。”
我听他自称下臣,并不是专职护卫,心下奇怪。只有武将重臣,言有些自称。那些护卫皆称作属下,难道这男子竟然不是护卫,乃是修罗王爹爹的武将?不由眯着眼,将他多瞧了两眼。
面前的男子肩宽体长,肤色较黑,不若天界男子白净,但乌发贝齿,双目之中笑意盎然,颇有几分修罗王爹爹的风范,很是坦荡磊落。
我向来欣赏爹爹这类的男子,细将他一瞧,顿生好感,遂温声问道:“我瞧着你不似护卫,难道是部中重臣武将?”
他微微一笑,恰如暖阳耀目,很容易令人生出亲近之意来。只听得他朗声道:“小臣乃是修罗王麾下战将雄力,统领修罗前锋。”
我一跃而起,面上火辣辣作烧,颇有几分不好意思:“雄力将军休要见怪。青鸾今日心里不畅快,一时失了礼数,还请雄力将军多多担待,别在爹爹面前提起此事。”
他迷惑不解:“公主多礼了。只是小臣瞧着我王万般疼宠公主,这般小事,公主缘何怕我王?”
我摇摇头,“非也非也。并非青鸾怕修罗爹爹。而是修罗爹爹日理万机,政务繁忙,他又素来敬重麾下战将,若知道我在将军面前这般无礼,心下定然会不开心。青鸾不能替爹爹分担烦忧之事也就罢了,怎能再惹他不开心?”
雄力长得高挑健壮,性情瞧着也与部中男儿并无两眼,皆是直肠直肚的真性情。听我这般解释,笑道:“我王与公主万年不曾相见,怎的小臣瞧着,公主与我王倒一点隔阂也无,真心体贴孝顺。”
我瞪了他一眼,恼了。
“雄力将军是想我与爹爹两相隔膜,怨憎对方不成?爹爹铁血柔情,乃是这四海八荒少有的奇男子,就算他不是我爹爹,也当得起我的这番敬重之意。”
雄力点点头,傲然道:“我阿修罗的王,英勇善战,磊落侠义,当然是真男子!”
正在我二人言来语去之际,只见天际一道云头跌跌撞撞飘了过来,那云头在我们头顶停了一下,上面有人探头下来瞧,我还未瞧得清楚,云头之上的人便一头栽了下来,在我面前砸起了大大的水花,沉了下去。
我抹了一把面上水珠,雄力已一头扎了下去,不多时,便捞出了一名昏迷的女子,趋前一瞧,不是别人,正是丹朱的近身侍女红莺。只是现下她面上伤痕累累,这伤痕似长指甲所抓。身上衣衫破烂,几近不能蔽体,□出来的肌肤红肿,瞧着便是皮鞭所抽。
红莺乃是丹朱身边最得宠的侍女,如今身上这伤痕,除了丹朱怕是再无人会下手。丹朱一心要作天界太子妃,临了却被退婚,黯然返回丹穴山,依着她的脾气,不打死十来八个宫侍,怕是不能够消火。只是令我想不到的是连红莺也遭了毒手。
我与雄力带着红莺重新潜下水去,欲回修罗城。仰头去瞧,碧海之中有影影绰绰的光明,仿若来时之路。我与岳珂共离光,各自有各自的命运,从前欢笑不在。
笙歌散尽,还记取,旧时明月。
日暮苍波
五日之后,渐有消息传回修罗城。
听说丹朱自当堂被退亲之后,性格大暴,将怨气发在了喜鹊一族身上,怨恨那日鹊桥搭的不牢,这才有凌昌悔婚之事。趁着姨母疏忽,竟然将前来道贺的喜鹊一族屠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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