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慕容丰府丞刚刚审批完最后一份文书,将其放在需要盛给府台大人的那一骡子文书里后,刚刚锁上书房大门,准备回家用膳,却没想到在大门口碰到了顾大人一行人,且还有个熟面孔——陈听陈县令。
几人像是刚刚用完晚膳回来,一身淡淡的酒气,孟三公子扶着府台大人,陈县令则尚还清醒,一见到慕容府丞,立马行礼道:“见过府丞大人。”
慕容府丞淡淡点了点头,依旧逼格很高,对待下属县令们并不热络,可他今日真是莫名好奇极了,究竟是什么让陈听这样一个对谁都不假辞色冷面无私的倔强死脑筋居然跟这样一个天马行空不守规矩的年轻府台混在一起的?
只是这么一好奇,慕容府台便站在门口没能挪动一步,而是跟陈县令回礼了一番,然后询问说:“明日才是秋日宴,陈县令今次倒是来得早,是在路上跟大人碰见了?”
孟玉略微有些警惕地看着慕容丰,他对这个人总是很不放心,慕容老头最是个爱讲究流程规矩之人,这个月扣顾媻俸禄已经三次了,顾媻成日气得半死,又挡着慕容老头的面很是谦虚,闹得孟玉对这人也颇有意见。
“非也非也,是吃饭的时候刚好遇见的呢。”小顾大人好像喝的有些多,面若桃花,说话呵气如兰,尤其眸色潋滟动人,简直有如盛夏夜里的萤火,忽闪忽闪,叫人忽视不了。
“我与陈县令一见如故,今夜打算畅谈一夜,慕容府丞同来吧!如此大好的夜色,怎么能不对酒当歌,赏月吟诗诉诸梦想?”少年天真烂漫极了。
慕容丰一双略有些浑浊的眼里倒映着少年如此率真的模样,忍不住皱眉道:“明日谈也是一样的,大人今夜就醉了,明日可还有精神与其他大人相见?秋日宴可是要记录进府志的,每年都要……”
府志,全程名叫《扬州府日志》,每逢大事或者节假日官员升迁调动,当地灾难或者大赦天下,有什么奇闻轶事,或者哪些地方出了状元这些都会记录在案,秋日宴便是其中一项年更题材。
顾媻曾找出过前几年的秋日宴来欣赏,发现大部分记录的都是官员们在何处吃饭吟诗,作诗什么什么,几时结束,中途有谁谁谁放浪形骸了一次,直接被单独记录在册,名留百年。
为此,孟玉还跟他讲,有些官员特别有意思,为了能够在府志上得到一笔记录,硬是想方设法绞劲脑汁要做出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好让自己的名字可以顺利的让后人看见。
当然,有些疯魔了的官员,为了留名,已经不拘非得做出什么绝世好诗,搞点儿震惊三观但不是很坏的事情,他们也能接受
就曾有人在蓬莱岛附近熏得一种药散,发现吃了后人会飘飘欲仙,于是专门在官员集会中拿出来分享,说是叫做五石散,结果众人吃了后裸奔的都好几个,最后那分享五十散的官员如愿被记录在府志中,虽不是甚好好名声,算是个奇文,但很快就被贬斥了一通,那五石散也被禹王列为禁物了。
顾媻当时依旧感觉禹王就像个神
经病,
时好时坏,
发现禹王居然贤明地把五石散这种间接害得魏晋南北朝灭国之物给禁掉了,也越发对禹王好奇起来,还央孟玉去了长安务必把人长什么样子记下来,到时候回扬州画给他看。
孟玉当时看着顾媻,笑得分外可乐,随后拉着顾媻的手情不自禁地放在脸颊唇角亲了亲,什么话都没说,却又浑身无不散发着一句话他羞于说出口的话:我对你无有不应。
话说回来,慕容丰听闻邀约,立即摇了摇头,对这些并不感兴趣,可谁知道孟三公子也在旁边道:“反正如此之晚了,府丞便干脆与我一同都宿在府内算了,明日也好方便早起准备秋日宴事务,我瞧着慕容大人家距离此处也有些距离,现在回去,睡不到两个时程又要起来,不如留下。”
“是啊,留下吧,侯府前段时间有送我一坛子好酒,埋了十年的女儿红,乃是侯府一小姐出嫁时,老侯爷挖出来,送给至亲享用的,本官不才,得了一坛,悄悄打开闻过,十里飘香,真的。”小顾大人说话已经开始很随性情了。
慕容丰也正是发现了这一点,心中有点儿对少年的剖析欲望,有个声音仿佛在耳边悄悄说:今日正好看看这位年少有位的府台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本性。
于是立即听见自己说道:“那老夫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少年府台笑容灿烂,兴奋之至:“哪里哪里,有幸能邀二位前来做客,本府蓬荜生辉!”
既然人凑齐了一桌麻将,府台的厨子便也忙碌起来,不多时就从小厨房端来一些下酒的小菜,有青鱼和鲤鱼择去内脏,然后每斤用四五钱盐腌制七日,最后再用各种香料塞入腹中悬于风口做成的风鱼。
其次一道主菜是早熟的螃蟹做出的洗手蟹。这道菜顾媻也是头一次见,居然是将螃蟹剁碎了,然后麻油熬熟,凉拌。
凉拌的佐料则由草果、茴香、缩砂仁、花椒、姜、胡椒等研磨成细末,最后加上葱、盐、醋搅拌均匀,做法看似简单,但吃起来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顾媻之前在饭馆吃得其实很一般,酒也喝得只上了一点脸,却装出十分的醉,落座后更是哼着他原本世界的小曲,随后望月说道:“如此良辰美景,不若我们四人说诗接龙如何?我先来,举杯邀明月。”。
“欸?这么快?酒还未喝啊时惜。”孟玉笑道,他太明白顾时惜根本就是千杯不醉,这会儿装得醉醺醺,明显是打算让慕容府丞与陈县令放松警惕,好让这两人要么对时惜进一步改观,要么就让这两人酒到酣处,口无遮拦说出心中真实想法。
这两种都是时惜想要的,为官者,的确应当与看重的下属打成一片,要么被受制于有才的属下,要么让有才之人为他所用,为其肝脑涂地,至死方休。
那么孟玉自己呢?
他忽地想,自己是不是也属于时惜笼络的那一批有才之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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