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城卷起报纸,心情异常沉重,回到小洋楼。到了子夜时分,见江全还没有下来找自己,终是耐不住,便自己上楼敲江全的房门。
江全也没有睡,他呆在自己的房间,抽了一个晚上的烟。
金城把报纸放在江全的面前,沉着声问:“堂主,这是怎么回事?”
江全猛抽烟,把刺杀陈达生的经过详述了一遍,最后加重语气道:“不是我要杀玲花,实在是事变太过突然,我一时收刀不祝”金城一脸的不相信,好像说:“以你江全的身手,哪可能收刀不注!”不过他没有说出口,只是凝视着江全。
江全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心虚。
两人沉默了一会,江全低声道:“金城老弟,现在玲花不死也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在当时,可能也是一样来不及应变。退一万步说吧,如果玲花不被我误杀,我也不可能带她走,她留在房间里,也会被冲进来的保镖打死;如果不死,她一定会供出是我和你行刺陈达生,那样我和你都走不脱……”“不,”金城打断江全的话,“如果这样,她未必会死。
保镖冲进房间,若看到的是一个赤身裸体,手无寸铁,又是正被吓得浑身发抖的弱女子,十之八九不会开枪。我们事先不是早决定了:你若一刀结果了陈达生,就带玲花越窗逃出;若万一陈达生叫出声,我就在外面阻击,你自己逃出,玲花被捕后就咬死对此事一无所知,说可能是情杀,然后我们请省城最有名的律师为她打官司。这样玲花虽有短时的牢狱之灾,但不会有事,至少不会死。“
江全一时语塞。
两人又沉默了一会,气氛实在令人觉得难受。金城慢慢站起身,长叹一声,道:“堂主,玲花为广龙堂忍辱舍命,我们不但没能救她,反而还亲手杀了她。天理何在?江湖上的道义何在?堂主,我心中很难过。”说完,走出房去。
江全抱着头,心中只觉百感交集,理不清头绪。
他的脑海中出现了玲花那娇美的容颜、迷人的身段、令他销魂的呻吟,以及对自己的深情——竟全愿意为自己而死——这一点他完全感觉得到,在玲花显露出她的“过分聪明”前,他也曾为此庆幸和得意过;紧接着,他想到了玲花的“过分聪明”,竟能猜得出他曾想借张南天来除掉叶流的用意——这件事若被她说了出去,对他这个堂主的地位可是非常的不利……头脑出现了一片混乱。随后,他想到了玲花如果被捕,受不住威逼利诱,或受不住陈达生手下的私刑,或黑暗的警局可能会对她暗中动刑——脑中出现了玲花丰美的躯体被一丝不挂地吊在刑架上遭受诸种刑辱的惨状……她便一定会把什么都供出来,自己这个堂主不但做不成,很可能就是一场杀身之祸……脑中又是一片混乱。然后,他又想到了玲花丰厚的私蓄,她一死,这份财产就自然归广龙堂,其实也是变相地归了自己……他又想到玲花可能已猜出自己怎样在容桂身上“做手脚”,这件事若被泄漏出去对自己又是非常不利……江全脑中就是这样翻来覆去地想,不觉已是半夜三更。
最后,他觉得再这样想下去简直就是折磨自己。他用力捶了一下脑袋,们心自问:“当时我到底能不能够把刀收住?”
他苦思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以前确曾有过“为保自己杀人灭口兼夺财”的念头,但若非当时陈达生一下子拿了玲花做挡箭牌,情势又是如此的危急,自己并不会杀玲花,以后也未必真的会杀她。当时收不住刀,根本是不容多想,脑中出现了一闪的意念……江全突然感觉异常悲伤,两行酸泪慢慢流出眼眶……他自己也说个清这是一种什么“味道”。
第十三章 风云突起
江全与金城密谋暗杀陈达生的时候,省城出现了另一件大事。就在玲花忍辱舍命,“重入江湖”,走进白衣庵时,广州城中的电力厂、自来水厂和铁路工人举行了联合罢工,反对陈炯明霸占广州城,并发表宣言,登在《晨钟日报》上。
也就在同一日,表面上服从孙中山,实际上也不想得罪陈炯明的广州卫戍司令魏邦平与汤廷光发起召开了海珠会议,议题是调停孙中山跟陈炯明之间的战事,提议双方官兵,暂时撤离广州城。第二天,叶举作出答复,要求听从孙中山命令回师广东平乱的许崇智部停止进攻韶州,并与滇军退出南雄再说;代表孙中山的魏邦平则提出首先恢复中华民国正式政府原状,同时要叶举自请处分,再由孙中山下令赦免。
海军各舰长对叶举的答复大为气愤,对魏邦平的提议也大为不满,于是,他们随即纷纷发表宣言,要求广州叛军陈炯明、叶举等部于两日内撤离广州百里之外,并将广州交由政府管治。
执掌着广州城统治权的军界政界人物在上面较力的时候,下层民众明显地拥护孙中山重回广州执政,赶走陈炯明。电力厂、自来水厂和铁路工人的罢工并发表宣言,助长了民众的这一声势,一时间舆论大哗,令当时在省城中横行霸道的叶举等军界政界要人十分恼火。
罢工在继续,并出现了零星的示威游行。省城中的多份报刊如《晨钟日报》、《国民晚报》、《国华报》、《大同报》、《国是报》等纷纷发表文章,声讨叛军的倒行逆施。当时占据广州的陈炯明部队正与由江西回粤平乱的北伐军在曲江、始兴、翁源一带打得难分难解,胜负未分。身兼广州公安局局长的魏邦平觉得民众这样“闹事”,实在不利于他的“调停”,于是下令警备厅“安定省城治安”。
警备厅长刘曼年曾是晚清的秀才,从过商,后来才跟了魏邦平当过一段时间的参谋,是个颇有心计的人。他明白,自己若开明车马地带了警备厅的人去镇压工人,捣毁报社,只会成为“千夫所指”;况且孙陈谁胜谁负还在未定之天,如果万一陈炯明兵败,退出省城,自己岂不成了反对孙中山的罪人?警备厅长当不成不说,说不定还会被“军法从事”,自己实在无须冒这个险。但魏邦平的命令又不能不执行。刘曼年苦思冥想,决定施个“李代桃僵”之计,找个替身,用不着自己出面,暗中把这件事办妥了,对上可以邀功,以后孙中山若真的重主广东,自己又不用去担罪名,是为上上策。
主意打定,刘曼年便开始决定“人驯。找谁来当这个替身呢?刘曼年想来想去,认为还是找江湖黑道上的人物最为合适,以后就算”东窗事发“,自己好完全脱掉干系。当时省城中最有势力的堂口是三山会、洪胜堂和广龙堂,三山会的首领郑雷跟魏邦平有直接关系,不好说;洪胜堂的刘七是陈炯明的亲戚,也不好说话,而且未必能指挥得动。最合适的看来是广龙堂,原堂主林风平已死,现堂主江全跟自己曾打过小小交道,算有过一面之缘,看来也是个会用计谋之人,不会把事情弄糟。对,就找他!
当天下午,刘曼年打扮成个商家模样,带上两个也是穿便装的马弁,来到广龙堂。当时江全刚好把来调查陈达生遇刺案的警员打发走。
江全见警备厅厅长刘曼年亲自来访,不觉有点受宠若惊。他终于已悟出了一个“道理”:广龙堂若想称霸省城,必须要攀附上有权有势的当今军政要人,只有找到这样的靠山,才有可能大展拳脚。警备厅厅长是一个拿枪的实权人物,攀上这样的人,就有了一个有力的靠山,说不定还可顺此而攀上更上层的人物,岂不妙哉!
江全的眼珠儿一转,就把这个想透了。刘曼年才跨步走进林氏宗祠的大门,他已急步迎了出来,一边作拱打揖,一边恭恭敬敬地道:“刘厅长久违。大驾光临,未能远迎,万乞恕罪!”
刘曼年不是行伍出身的老粗,平时也颇讲究礼节,只见他连忙拱手还礼:“江堂主客气。刘某不速之客,多有打扰。”
江全口中连道:“不敢不敢,愧煞小弟。”一边让座,一边亲手恭恭敬敬地斟上茶。
两人在八仙桌旁落坐,寒喧了几句。汪全心中明白,刘曼年来找自己,绝不会是闲着无事来找朋友谈天。他打眼色要下人退出——刘曼年的两个马弁也是留在门口,没有进来。待整个林氏宗祠只剩下他俩时,闲话也说得差不多了。
江全一拱手:“未知刘厅长有什么需要小弟效劳的?”
刘曼年微微一笑:“江堂主果然爽快。现在省城有工人罢工,报刊文章连篇累牍,指责陈叶,不知江堂主可有注意?”
江全一下子便听出“味”来了,他也淡淡一笑:“所谓普罗大众,不外都是些文盲,哪懂得什么天下大势,不过是吃饱饭没事干,瞎胡闹就是了。至于那些损人,纯为哗众取宠,既为增加自己报刊的销路,也力博些虚名而已。”江全知道刘曼年是秀才出身,所以也不妨把自己的话说得有点文绉绉。
“江堂主对这些似乎不以为然?”
“这个当然。孙大炮有孙大炮的理,陈总司令有陈总司令的理。一伙蚁民再加一班报人在省城吵吵嚷嚷,根本是以下犯上,蛊惑人心,扰乱治安。省城的安宁实有赖刘厅长加以整顿。”江全边说边向刘曼年拱拱手。
“江堂主果然好口才,过奖刘某了。”刘曼年也拱拱手,“卫戍司令魏邦平老先生确实是要刘某好好整顿一下省城的治安秩序,要一个礼拜之内见效。刘某愚昧,百思不得其计,江堂主对此可有什么办法?”
江全心中叫一声:“好!终于生意来了!”但脸上却不动声色,谦卑地道:“刘厅长实在看重小弟了。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小弟对如此大事不敢妄评。”
“江堂主万勿过谦,刘某确实是向堂主请教的。”江全谦,刘曼年也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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