泠霜笑着转开头去:“你已经说过不知多少遍了!”
“是吗?”段潇鸣轻笑一声,低下头去,抓了一把沙子在手,迎着风面,摊开掌心,不一会,沙子便被吹得一干二净。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屑,眼中错综复杂,盯着泠霜的眼睛,道:“中原有许多关于我的传闻,你听过没有?”
“听过。”泠霜答得干净利落。
“那,你怎么不怕我?”他神情复杂,冷睇着她。
泠霜毫不回避,坦诚地迎视他的眸中的寒光,唇边一点一点漾起微笑,映着夕阳的余晖,妩媚而妖娆:“死且不惧,何惧之有?”
段潇鸣转开头去,望着落了一半的残阳,天边的云彩,一朵一朵,全被染成了橘黄和橘红色,还镶上了一条金边,绚烂而夺目。
泠霜亦是望着夕阳,静默不语。在临安的时候,她每天都会看夕阳,但是,那时的夕阳,在她心中的定义,便似一具尸体,一点一点地沉沦,带着人世的美好,沉入到欲孽与杀戮的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在那之后的黑夜了,临安的宫城里,是凄厉的哀嚎,是淌血的面容,是狰狞的媚笑,一切的一切,如千万条丝线,编成了一张巨大的网,扑面而来,将她困住,死死地困住,逃不开,死不了……
今天,此刻,她又看到了夕阳西下,可是,为何那股绝望感没有如影随形?反而,眼前的天高地阔,让她有了一种莫名的欣喜感?便像久旱龟裂的稻田,忽然哪里滋生出一眼小泉,那样欣喜而戒备的快乐,不敢期许更多更大,只要这样,一小点一小点就好,就怕连这微不足道的一点,也会被人褫夺了去。
“我忽然想给你讲个故事,你愿意听吗?”段潇鸣忽然回过头,眼中盛满亲和的善意,将那一贯的森寒盖了下去,让人看了,第一次觉得和蔼了。
“嗯!”泠霜点了点头。现在,她渴望听见人讲话,帮助她真真切切地证明,她真的离开了临安。即使是这样渺小,对她而言,依然是一个奢侈的愿望。
“知道我为何要问你的名字吗?因为,我怕我会忘了我自己的名字……这些年,我几乎都要忘记了……”他抬起眼对泠霜笑了起来,眼角堆起散射状的皱纹,第一次,这么真切地感受到,他,似乎真的有些苍老了……
“正如你所知,我手中的这一切,都是自杀戮而来。当年,父亲年事已高,却已无力与鄂蒙对峙,无法扶我上位,可是,父亲终究不愿意由旁系乱我段氏,所以,虽然鄂蒙各部每每逼迫,父亲依然不肯松口立下传位的凭证。可能,真的是冥冥之中,上天注定,就在他出征凉州之前,也是像今天这样,突然带我去跑马。我记得,那日,潇潇暮雨,草原上的鹰都回巢避雨去了,只剩一只,还在雨里,它忽然疾旋而下,冲着我们而来,父亲从箭囊里取出一支羽箭,开弓朝鹰射去,可惜手一抖,射偏了,擦过了它的翅膀。鹰受了伤,却依旧振翅在雨里直入云霄,那一声鸣叫,是天与地唯一的声音。父亲望着逐渐缩成一个小点的鹰对我说:‘盎儿,为父对不住你!他日为父去了,你只能靠自己,去夺原本属于你的一切!’”
段潇鸣说的时候,语速格外缓慢,几乎是逐字逐字地讲述着这段往事的。英雄的暮年,总是格外悲哀,泠霜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想起了老父的原因,所以今天格外温和,温和得,都让她有点不敢相信他是段潇鸣了!
“所以,你便取了暮雨潇潇与鹰声长鸣,换了名字,让自己记住那天?”泠霜轻轻地将下巴扣在膝盖上,长时间盯着落日,眼中看什么都是红的了。
段潇鸣没有回头,轻轻地笑了一声,算是作答,又继续说下去:“后来,鄂蒙六大部都想拥力自己支持的继承人继承父亲的位置,这也正好给了我喘息的机会,我带着父亲麾下的忠贞之士出逃,休养生息之后,再度杀回,终究了解了此事。结果便是,我将所有的异母兄弟,悉数杀尽!最小的一个,不过三岁,刀锋逼向他的时候,他似乎还模糊不清地喊了我一声‘大哥’。我……是不是很残忍?”
泠霜从来不是柔弱女子,这些事情,亦不是没有听过,在她看来,实在平常,离权势越近的人,离杀与被杀也越近。
“斩草除根,古来如此,残忍,从来都没有真正清晰的界定去区分,谁残忍?谁不残忍?谁能真正说得清?”或许是同病相怜,他的话,触到了她心中最脆弱的那根弦,又或许,是感激,感激他今天带她所感受到的温暖,两颗同样伤痕累累的心,碰到了一起,她觉得,她必须要说这番话。
段潇鸣深深地回望着她,他的眼眸,镀上了夕阳的余晖,琉璃般色泽,没了往日的残虐,凛冽,寒意,此时,倒显得空明澄澈起来,那样温柔地看她,像一个纯粹的男人看一个纯粹的女人,没有赘余,没有一切……
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可是,她看见了,清清楚楚的看见了,即使是瞬间,那般虚无缥缈的瞬间,她还是记住了,段潇鸣,不,是段盎,他是有弱点的,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夕阳已经全部落下,只有近处的云彩,还受着回光返照,依旧是桔黄色的,天空明灭,正一点一点暗下去了。
段潇鸣起身,利落地拍了拍身上的沙尘,道:“该回去了。”语气早已回复到平日了。
泠霜眷恋地望了一眼夕阳落下的方向,也站起身来。
她眼中的恋恋不舍太过明显,让他看不到也难。总觉得她似乎无欲无求,除了对她的那盆花草有兴趣,就再也没见过她对其他的东西多看过一眼。段潇鸣遂笑道:“这样就让你这般不舍了?等下回得空,带你去个好地方,怕你去了,就拉不回来了!”言毕,就吹了个口哨,雪影立刻奔到跟前。
泠霜依旧只是看他,她听见了他的话,但是,她不知道,那句话的涵义,正如段潇鸣自己,脱口而出的一句话,自己都未曾意识到。
一直到多年以后,泠霜偶尔回想起这天,这座拉沃城外不知名的小沙丘,他对她说过的话,他说起往事时留给她的背影,她都会默默地,默默地望一眼天空,永远都不会再像当初草原上那么蓝的天空,无声无息地一叹,那时,他们都还不懂,都还不懂……
歌曲《当时错》
当时错(给阿黎的同名小说《当时错》)
填词:色拉龙
原曲:百鬼夜行抄
演唱:青泠(念白;色拉龙)
风月几番 袖起舞回雪 无奈芳思乱
玉壶光转 愁酒故依然 醉叹别时伤
拟歌先敛 缘自由恨长 惟有泪千行
碧瓦难留 红破白露霜 人共天随往
那一日
大漠苍茫,你纵马前驰,带我远走
看不见前路亦望断了来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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