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啊,总是喜欢得寸进尺,总是那般不知深浅!只有在把那人步步紧逼到底线,只有被那人怒意相向只手覆灭,才恍然明白,原来他以为可以得到的,以为已经近在眼前的,不过是从来就不可能触及的东西。
如果早知如此,他又怎么会去争去夺呢?又怎么会累得她……只不过世间哪里来的早知如此?时光从来不会倒流。
凌羽翔一把抱起冷如寒冰的人儿,只丢下一句“我带她回府。”便风也似的飞身而出,顾不上任何礼仪规矩,在宫人们的惊呼下,一剑斩断马车绳索,跃上一匹快马搂着风行烈疾驰而去。
紧拥在怀的那个人身上的冷意几乎侵入他的骨髓,然,凌羽翔心乱如麻,无知无觉。
难怪她身体异于常人的冷,难怪她连御驾之前剑舞也那般猖狂,难怪她几次三番提醒自己却不说破,难怪她要唱那一首葬英雄……
这根本是一个局!一步扣一步,一环连一环,他又被她算计了一次,眼睁睁的看着她走入自己设计的死局之中!
凌羽翔伤痛地看着风行烈惨白的面色,没有一丝生气的躺在自己怀里,指尖抵住她的后心,源源不断送去内力。
凌羽翔也想狠狠地骂,你这个女人,怎么就这么不知好歹,怎么就这么不知自爱,怎么就这么喜欢折腾自己!可是抱着这具无论他再怎么用体温甚至内息去包去裹也温暖不起来的身体,哪里还骂的出口。
她早就料到了,那样激烈的个性,经历了那么多那么多,但永远不曾低过头,永远不曾妥协过,怎么可能在那样异样场景里,那样虚伪的大殿上,容得他被人嘲笑被人讽刺被人挖苦,被那个至重的兄长……夺走一切……
他不需要问,不需要疑,不需要猜,他就是知道,她今天所作的一切,是为了他凌羽翔!
从她知道他的情况开始,她在马车上惬意闭目的时候,已经布下了一个局。
她料到自己个性激烈,御花园中必定不可能平平静静,她明白自己绝代风华,皇帝不可能见识之后不做挽留调查,她清楚帝王心计,如果不是最为激烈的言辞,最为逆耳的实情,最为异常的变故,根本无法打动他,她更知道,她自己身中奇毒,运用内劲无异找死,却狂傲地一笑,飞入万花丛中演起一场惊鸿剑舞。
这一切的一切,为的固然是不让他两难,不让他伤心,不让他背负罪名背负鲜血背负痛楚……
又何尝不是为了天下苍生?
凌羽翔惨然一笑,身体打颤。
你不希望我妥协,也不愿我背上篡权杀兄的骂名,最为直观的当然是为了与你相像的我,可是你目光何其长远?看见的肯定远远不止如此!这两种的任何一种都会造成凌国势力重新洗牌,军权分散,军心不振,足以让周边国家垂涎,足以让他们找到发起战争的理由和借口。一旦战乱,祸及最多的一定是苍生。
你总是用一双带着嘲讽目光的眼睛看着天下,你总是用猖狂又极为难听的损人的语言道尽真实,你这么做总是要别人以为你是无情之人,总不让人看明白你的目的,但你若真的无情,为什么南藩之时你不拂袖离去?你分明是放不下南藩众多生命,来到京城,你明知南藩已然无恙,纵然离开,皇帝也不可能让皇室传出丑闻,为什么你又为了我留下?因为你知道大凌局势,你放不下天下的生命!
但以你的性格纵然知道这些,也只会撇撇嘴巴,漫不经心地说这些只是附属之物并非你所愿,你这别扭的性子叫我到底把你怎么办才好?
其实你与我真的很像很像,只是我太镇静,你太决绝。
我很明白我可以冷心冷眼手持兵符不眨眼地杀掉自己的兄长,杀掉母后,杀掉所有宫人,你也可以满腔怒火逼迫着自己的至亲口喷鲜血。
但是,我只会心痛,而你,却会心软。到最后,你也不肯逼你的至亲到最后一步,总是选择伤害自己的方式,总是选择让人误解的方式,总是不让人明白你的苦心不知晓你的用意,你……当真心狠。
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你放任自己偏激自负决绝纵情,然而又不肯放过你自己,非要为着这些付出些代价,非要罪孽背在自己身上,或许这里面的确有着你的原因,但却决不是全部啊!
你明明惧冷,却不肯想办法将身上的寒毒除去,你明明眷恋我带给你的温暖,走的时候也没有一丝犹豫,但是这一刻,你可知道我也一样很冷很冷!
凌羽翔脸色青寒,几乎是用尽了力气想要把她揉进身体里一般,让她紧贴着自己,纵然冷入心肺也不肯有半点放松。即使知道,他这么做根本只是徒劳,即使知道,他这些举动仅仅聊胜于无,但,哪怕是只能带给她一丝一毫的温暖,他决不吝惜。
凌羽翔微微闭了闭双眼,原来她一直怕的冷,竟然真的寒冷如斯!
从皇宫到王府,一段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却让凌羽翔耗尽了内息,用尽了力气,他顾不上别人的眼光,一路狂奔来到王府偏僻角落冷清幽静的小院子里,撞开木屋的门,全然不管他的红袍不知何时已经凌乱不堪,径自将怀中的人放到床上,手臂却不肯离开半步地圈着她,转而对着屋内摆弄着许多瓶瓶罐罐,一直未曾抬眼的男人低低嘶吼了一句。
“救她!”
男人微蹙眉头,露出一张绝美的秀颜,目光掠过风行烈的瞬间却泄露了几分震惊。
他怪异地看了凌羽翔一眼:“你确定?”
“救她!”凌羽翔红着眼,盯住风行烈苍白的面色心中纠结地痛,他不想她再冷下去了,哪怕一分一秒!
“你可知道……”男人略有迟疑。
“你欠我一条命,你说过,你会为我救一个人,无论是谁。”凌羽翔神色淡然,修长的指尖早就一片冰冷,内息堵得连自己都分不清了,却仍然固执得不肯放手,不肯离开半步。宣誓般地低沉着声音,深沉的目光沉痛而温柔至极:“她是我的王妃,救她!”
男人深深看了凌羽翔一眼,没有再多言,拿起一块插着一排金针的布条走上前来,又看了床上的人一眼,从柜子里慢吞吞地翻出许多干瘪的草药。
“我也没有办法将她身上的毒全数除尽,你若是早些日子带她来,或者,她早些日子来找我,情况便不会这么糟糕。现在我也只能帮她除去攻心之毒,至于渗入经脉的毒性,依然有可能会发作,只有慢慢凭借内功自行调理……”他摇了摇头,眉目皱起:“我看她根本不想理会自己的身子,凭她的武功若要自己提前逼毒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副德行,就是我救了她,说不定她又懒得调理自己糟蹋自己。”
凌羽翔心疼地苦笑:“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我劝不动她自己去注意……但我总会守在她身边,她不愿用内劲逼毒,我便代她,她不愿吃药调理,我亲自喂她,她性格倔强又好面子,我也应该能找到办法和借口,总要让她好起来。”
男人神色古怪地瞧着凌羽翔,露出几分惊愕:“你竟然也会……而且竟然还是对她……”
凌羽翔不悦皱眉:“本王的事情,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男人不屑地翻了翻眼睛:“你以为我想管你,我只想告诉你,你再这么抱着她,能不能活到她开眼睛都有问题。”
凌羽翔这才发现,自己这口气一松,内劲气息极为紊乱竟然眼前一黑,一口血生生迫到喉咙口。他强自压下,直接坐到一边调息起来,不等男子赶人便道:“我不想她醒来第一眼望见的是你,别赶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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