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二日,张青岚清醒过来之时已然是晌午。
婚房之内琳琅满目的灯烛经过长久的燃烧之后熄灭,艳红的烛泪流淌下来,堆积在灯盏底下,变成凝固厚重的一团。
窗柩上覆着厚重的帐帘,将外界的日光严丝合缝地遮挡严实,房间里仍旧是昏沉一片。
将尚未完全清醒的意识从半梦半醒之中抽离,张青岚起身,抬手掀开了身上的薄被,坐在床沿处醒神。
床边撒了一地桂圆花生之类的干果,张青岚并未多加注意,赤足踏上去,干燥脆弱的果壳破裂,发出劈里啪啦的一阵脆响。
噪音被昏沉静谧的室内放大,冷不丁地响起来,激得青年心下一惊。
眼底覆着一层轻浅黛色,张青岚双眉蹙起,略带烦闷地踢开脚边那些零碎的小物。
张青岚侧过身,低头瞥了眼另一侧空荡的床面,再环顾四周,发现屋子里早就没了敖战的影子。
身上的关节处还残留着淡淡的酸胀感,青年只穿了身素色单衣,缓步走到了当间的圆桌旁,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
一口气将冰凉的隔夜茶喝下肚,周身萦绕着的疲惫感方才消散些许。
昨夜看到的剪刀纸片已然消失了个干净,张青岚抬起手背,将唇角残留的水珠抹净,垂眸看着已然不再杂乱的桌面若有所思。
回想起当时敖战的反常态度,还有那些做工精美的纸人,张青岚颇为头痛。
一旁的铜镜沉默地映照出此时青年瘦削单薄的身影,只见满头乌发垂在肩侧,披散在寡淡素白的单衣之上。
或许是方才下床时无意间踩到了地面上的干果,发出了不小的噪音响动,惊动了在房外等候的婢女侍从。不多时,房门便被人从外敲响,发出轻而急促的几道“笃笃”声。
“夫人醒了,”一道沧桑老迈的妇人嗓音从门外响起,从门缝处钻入房中:“可要老奴进来服侍?”
看似是一句恭敬请求,那老妇却是不等张青岚回应,在确认房中人的确已经清醒之后,便从腰间拆出钥匙,直接打开了门锁。
站在门槛之外的妇人伸手,枯皱如树皮一般的五指贴在门板的“喜”字上,三两下便推开了原本紧闭的房门,带着四名低眉顺眼的侍女径直走进来。
妇人苍老面容上表情十分平静,站在高自己一头的青年面前,福身作了一礼:“夫人晨安。”
“老奴是府里的管事嬷嬷,今日老爷特地吩咐了,让奴婢们来服侍您梳洗。”
“不劳……”
张青岚被这阵仗弄得头昏脑胀,下意识地要开口拒绝,却被几人一同推到铜镜前,轻巧地按着肩膀,令他不得不坐下到梳妆凳上。
只听管事嬷嬷唤了一声“碧桃”,登时一名粉衣少女便端着手中的丝帛铜盆,三两步向前走到了青年身边。
碧桃将那盛满清水的铜盆放到梳妆镜旁的酸枝木架上,随即拿起那方洁白布帛,轻声作礼:“夫人晨安。”
话音未落,沾了凉水的面巾便轻覆在眼角,留下一片润泽水痕。
几个侍从的动作利索,分工明确,分别负责为张青岚洁面、束发、穿衣。
嬷嬷也不闲着,一把掀开了原本遮挡在窗前的厚重布帘,明亮灿烂的阳光登时驱散了原本室内的昏暗低沉,将整个房间都映照得十分亮堂。
碧桃将用过的布巾拧干,搭在铜盆旁。随即跪在张青岚的身侧,低垂着脑袋,伸手为青年整理起了腰间玉佩的流苏。
身后是另一名侍女,双手执着一根月白色的发带的两端,将张青岚的满头乌发一一束起,神情十分恭敬谨慎。
张青岚有心拒绝,正欲开口的瞬间,却发现自己嗓子里像是塞着一团干涩的棉花,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仅如此,手脚也如同被枷锁束缚一般动弹不得。只能端坐在梳妆凳上,眼睁睁地看着身旁的一群人围绕着自己忙忙碌碌。
青绿翠色的大袖衫披在身上,其上还用淡色丝线绣了精美暗纹,搭配着镶嵌着白玉的素色木簪,衬得张青岚整个人气质清冷如谪仙。
待到半炷香的时间过去,几个为张青岚打理完毕,这才收拾干净那些零碎的杂物,安安静静地退出门外去。
眼看着仆从一一退去,房门重新合起,张青岚试探着动了动指尖,这才发现自己终于能够不受限制,重新动作。
那一直等候在房间角落的管事嬷嬷重新走上前,毕恭毕敬道:“老爷要务在身,今晨须得起早出门办事。望夫人体谅,在家中等待便是。”
张青岚至今没有弄清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回想起昨夜敖战的怪模怪样,不敢打草惊蛇,只得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姑且把面前这老妇糊弄过去,胡乱应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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