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中宫,臣妾怎敢顶了诬陷新后的罪名将这脉案呈给皇上?后来皇上又屡屡赞皇后贤淑仁厚,臣妾更是开不得口了。陈太医下落不明,仅凭这份脉案为据,原不能取信于皇上。若非如今皇上看透了皇后的真面目,臣妾仍是不敢交出此物的。”
玄凌蹙眉闭目不语。月宾拭泪道:“陈太医临出宫前将此物交给臣妾,说此事皆由他造孽,罪当万死。当年他与贵妃宫中的一个宫女暗生情愫,私订终生。原想等那宫女放出宫再下聘迎娶,却不想情难自禁有了苟且之事。此事恰被贵妃撞破,为保那宫女性命,不得已只得听命于她。贵妃命他替先皇后调理身子时,用药反其道而行之。且伪造脉案,瞒天过海。以致先皇后产前便有肾气虚弱、气滞湿郁之症,有难产之象。更有甚者,贵妃命他私下带了破血之药水蛭入宫。他知道先皇后若难产再用破血之药,必致血崩而亡。心中惶恐不安,本以为贵妃只是为了争宠,不想皇后顺利产子。委实料不到贵妃阴毒至此,欲取亲姐姐的性命。事成后,贵妃必杀他灭口。陈太医便欲带那宫女私逃出宫,却不料发现那宫女竟是受了贵妃之命,合谋设局引他入嗀。陈太医悔恨难当,却又回天无力。本想以死谢罪,奈何父亲暴亡,只得留下脉案为据,回家丁忧去了。陈太医说他家是祖传名医,药到病除,救人性命无数。却不料他误中奸计铸成大错,行此伤天害理之事。父亲暴亡便是遭了天谴,若先皇后侥幸逃生,他便从此浪迹天涯,行医救人以赎罪孽,若先皇后性命不保,脉案一事事发,他必入京投案,以死谢罪。”
玄凌半晌方缓缓睁了眼,道:“月宾,你在朕的身边时间最久,该知道朕是信你的。你明知柔则死因,却为保自身平安,将此事隐瞒十余年。你如何对得住朕对你的信任?”玄凌语气平静,却双目通红几欲滴血。齐月宾忙起身跪下,默然不语。我暗暗叹口气,他终究未能忘情于她。那话竟是深责齐贵妃知情不报,着意隐瞒。恐怕是要迁怒于她了。于是也在月宾身侧跪下,道:“皇上息怒。请容臣妾说句话。”
玄凌叹口气,道:“那时你尚未入宫,却又有什么话说?讲。”我跪直身子,道:“皇后入主中宫是先皇后薨前向皇上求来的,想必先皇后也曾请求皇上关照她那在宫中孤苦无依的妹妹。皇上自是允了的,顾念先皇后临终之托,皇上自当对她百般维护。那时有人告发她谋害亲姐,恐怕皇上只会认为是告发之人心怀嫉妒包藏祸心,甚至觊觎中宫之位,方才设计陷害。及至皇后入主中宫,博得一片贤名。连皇上尚且被她蒙蔽,齐贵妃又如何敢提起这件事?谁会相信贤良淑徳的皇后会亲下杀手谋害她的姐姐?齐贵妃若不能隐忍至今,枉送了自己性命事小,最要紧的是永远不能将先皇后枉死的真相公诸于众了。岂不是愧对与先皇后多年的姐妹之情?”
玄凌默默地听着,长叹一声,道:“罢了,都起来吧。”我与月宾立起身来,在他身侧立了。片刻玄凌方道:“那宫女是谁?”齐贵妃回道:“臣妾不知,当时也曾问陈太医,陈太医并不肯说。”玄凌点点头,命月宾回宫去了。
我看看玄凌双目赤红面色灰青,忙亲自斟了一盅莲心茶,捧于他吃了。玄凌咬牙道:“朕真是恨不能将那贱妇凌迟处死。朕万万想不到柔则难产竟是遭人陷害,而那人居然是她临终尚且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亲妹妹!”我默然侍立,闻言叹道:“皇上莫气伤了身子,皇后已被幽闭宫中,由她去吧。听贵妃之言,那太医倒不是全无良心之人,也并非潜逃,只是云游四方行医去了。皇上若恨其为虎作伥,发个通缉令拘入京来,处死了也算是为先皇后报仇了。”玄凌恨道:“那陈太医朕定是不会放过的。最可恨的是那个贱人,还有那个宫女,朕必不能饶了她们。”我想了想,道:“以皇后的心性,如此隐秘恶毒之事,合谋者若不是身边心腹之人,便早已被灭口了。皇上可派内务府查查当年贵妃宫中宫女的档案,看看可有事发后数月内不明不白病死或获罪处死的。若没有,臣妾猜那宫女十有八九是剪秋。”玄凌点点头,道:“嬛嬛所言甚是。”说着唤了随侍的内监进来,吩咐了几句命他去了。
不及一个时辰,那内监回来道:“那一年内皇后宫中依例添了不少宫女,并没有病死或处死的。只有一个内监获罪被逐入暴室。”玄凌看看我,道:“如此便是了。”玄凌低头思量片刻,便又吩咐了那内监几句,那内监领命去了。
次日一早玄凌下了朝,便来宫中接我,说是同去凤仪宫。我笑道:“皇上前次审皇后和安陵容让臣妾同去便也罢了,此番是审数年前的旧案,臣妾并不知情,何必凑这个热闹。”玄凌道:“你猜那宫女是剪秋,原也有些道理,此事必定是交给你了。”我无奈,只得随他上辇去了。
凤仪宫中众宫女内监早已遣散了,宫门外只有侍卫把守。进了内殿皇后和剪秋迎出来请安,皇后已褪了锦衣华服,穿着一件质料极普通的烟紫色衣裙,头上只簪了一支银簪。皇后请安道:“罪妇朱亦修恭请圣安。”玄凌哼了一声,道:“你这贱妇怎配姓朱。”皇后原料不到玄凌会亲自来这凤仪宫,正是忐忑不安。听玄凌这般言语,忙伏在地上不敢作声了。
玄凌看看我,我略一思忖,便向地上跪着的剪秋道:“剪秋,陈太医已回太医院供职,向皇上求了情,要接你出宫。皇上已经准了,你还不谢恩?”剪秋怔住了,呆呆地看着我,慢慢滚下泪来,喃喃道:“亚安,亚安回来了。”皇后抬头看着剪秋,厉声道:“剪秋,你发什么疯!”剪秋回过神来,连连叩首道:“奴婢不认得什么太医。奴婢不愿出宫。”玄凌冷笑道:“好个皇后,如今还有几分威风!”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脉案掷于皇后,道:“好好看看这是何物。”那脉案晃晃悠悠落在地上,上面豁然写着:乾元皇后脉案,乾元七年四月十九。
皇后瘫坐在地上,手哆嗦着伸向那张略有些发黄的字纸。玄凌冷然道:“朕知道你心思歹毒,仍是料不到你竟会对自己的亲姐姐下手。真是狗彘不如。可怜柔则至死仍被你蒙蔽,再三求朕善待于你。朕便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之恨!”
说罢看着剪秋,道:“你既不愿出宫。朕便依了你。”说罢向身后的侍卫道:“拖入暴室乱棍打死。”皇后目光呆滞地看着侍卫来拖剪秋出去,只是滚下泪来。剪秋挣脱侍卫,膝行上前,向皇后磕了三个头,含泪道:“以后没有剪秋在身边,娘娘千万保重。”我心中不忍,咬了唇扭过头去。
侍卫拖了剪秋出去。皇后呆了半晌,发疯般的叩头,泣道:“那些事都是臣妾做的,与剪秋无关,臣妾愿意领罚,求求皇上饶了剪秋,让剪秋出宫吧。”玄凌冷笑道:“你领罚?朕便是活剐了你,柔则也不能复生。死一个剪秋你便心疼了?你的亲姐姐呢?你害死她的时候有没有想过那是你的亲姐姐!”皇后猛然抬起头,泪流满面地看着玄凌。皇后额上已磕出了血,一片瘀青。
皇后怔了片刻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尖利凄凉,令人不寒而栗。玄凌蹙了眉看着皇后。皇后的眼神越发怨毒,冷笑道:“亲姐姐?我最恨的就是她。凭什么从小她就处处高我一头,一个爹生的,偏她是嫡出,我是庶出。人人都疼她,护着她。她是爹爹的心肝,爹爹从来不肯看我一眼。嫌我没她长的好,没她性子温婉,嫌我没她多才多艺。原本入宫的人是她,爹爹从没想过让我入宫。可是她病了,我入了宫,我封了妃。我就比她强了那么一回。本来皇后的位子是我的,可是她又阴魂不散的来了。她进宫来看我,故意打扮的花枝招展,她是故意的。哈哈哈……她如愿了,皇上的眼里再也没有我,她抢走了我的夫君,抢走了皇后的位子。她如愿了!不是我害死她,是她自己自作自受,是她该死!”说着她转过脸来,恶毒地瞪视着我,厉声道:“还有你,你也是个该死的狐媚子!”
玄凌气得发抖,脸色铁青,咬着牙看着皇后,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忙握住玄凌的手,轻声道:“皇上千万保重龙体,她疯了。”好半日,玄凌方冷笑道:“关了你这些日子,你倒是越发嚣张了。朕给你换个合适的去处。”说着唤了门外的侍卫进来,道:“将皇后送到思过轩去。”
我心中一惊,思过轩,这地方只是听过,似乎是在去锦宫的后面,是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去处。听说思过轩是间狭小的屋子,只有一个送饭的小窗户。进了思过轩的妃嫔都是犯了死罪又因故不能废庶的,便送入思过轩中等死。进了思过轩的人,只有死了才能出去。宫中素有规矩,有罪的妃嫔除了赐死断不能自尽的。冷宫中被废庶的妃嫔若是不堪忍受那痛苦寻了死,通常只是用席子一卷扔入乱葬岗中了事。最苦的便是进了思过轩的妃嫔,终身圈禁不见天日,却因为罪妃的身份连寻死都不能,只能苦苦地等死。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看着侍卫拖着皇后去了。皇后口中犹自喊道:“臣妾待皇上一片心意天地可鉴!皇上你瞎了眼要将臣妾关入那不见天日的地方……”那侍卫唬得忙捂住皇后的嘴将她拖了出去。玄凌却什么也没说,只是携了我的手慢慢走出凤仪宫上轿辇去了,我侧头看看玄凌,他闭了眼靠着,面上皆是疲倦之色。我禁不住伸手轻轻去抚他微蹙着的眉头。玄凌也不睁眼,只是默默握住了我的手。
接连几日玄凌始终阴沉着脸,宫中人人陪着小心,唯恐赶着皇上心情不好时触了霉头。我亦格外小心服侍,过了几日玄凌方才渐渐好了些。这日玄凌下朝过来,心情似乎不错。我便迎上前问了安,笑道:“今儿朝上定是又有喜事了。”玄凌笑道:“赫赫一冬都是大旱,入了春依旧不见下雨。去年囤积的草料也该消耗得差不多了。赫赫骑兵向来所向披靡,如今马匹短了草料无力奔跑,正是用兵的良机。你哥哥带着四万大军这两日也该赶到边郡了。”我点头笑道:“若是此战平了赫赫,以后边境可保无虞了。”玄凌颔首道:“成败在此一战,就看甄衍了。首战告捷,朕定有重赏。”
我忙谢了恩,笑道:“前几日内务府呈上来初选秀女的名单,皇上不妨趁着这会子心情好看看单子,这两天择个日子让秀女们入宫面圣吧。”说着将一份内务府拟的名册递给玄凌。玄凌随手翻了翻,将那名册还给我,向随侍的内监道:“传待选秀女明日午膳后云意殿候旨。”我笑笑,低头只管摆弄着手中的丝帕。玄凌禁不住笑道:“做什么这副模样?可是打翻了醋坛子。”我抬头看着玄凌,微微笑道:“臣妾只是想起了那年入宫在云意殿初见皇上的情形。”玄凌笑道:“明日与朕同去云意殿,看看可有令朕如那年初见嬛嬛时一般惊艳的女子,若有只管替朕撂牌子便是。”我笑道:“嬛嬛怎有那样大的胆子?若有皇上看中的女子,臣妾定会替皇上留牌子的。难道嬛嬛便是如此容不得人的悍妇么?”玄凌看着我笑而不语,我倒是不好意思起来,仿佛被人窥破了心事一般。
次日午膳后,我随了玄凌去云意殿,贵妃德妃已经在那里候着了。落了座,秀女们一组一组进来请安。玄凌只是淡淡地看着,偶尔问一两句话。贵妃替玄凌留了一个柔婉端庄的女子,德妃始终什么意见也没有。我便替玄凌选了两个品貌拔尖的。玄凌自己则随便点了两个温柔清秀的女子。看了两个时辰,数十名秀女竟只选出五名来,我翻看着手中的名册,只有最后六个了。六名秀女袅袅娜娜地走了进来,上前请了安。我定睛一看,怔住了。其中一个着了杏色衫子的女子低眉顺眼地站着,那眉眼竟与陵容有八九分相像。玄凌愣了愣,撂了牌子让她们退下了。
我看了看坐在玄凌那一侧的齐贵妃,她正向我看来,唇边浮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
我淡淡一笑,向玄凌道:“皇上该给这五名中选的小主赏个位分才是。”玄凌便将那两名我挑中的女子封了才人和美人,其余三个封了选侍。选吉日三月十二入宫。
回到棠梨宫天已渐黑。用过晚膳,我唤来槿汐,道:“这几日安陵容在冷宫中可还安分?”槿汐道:“并不曾听说什么。”我点点头让她去了。
次日午后,我带了佩儿和小连子向去锦宫去了。永巷这条石板路我并不陌生,慢慢地走着,心中生出一片恍惚来,仿佛是那一年去送慕容氏的情形。我轻轻一笑,今儿可不是去给谁送行的,安陵容可是要好生在冷宫住些年头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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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阳光虽好,却仍是春寒料峭。踏入去锦宫,森冷的寒气挟裹着霉味逼人而来。去锦宫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几个肮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女子,蓬头垢面地挤在一张能晒到太阳的草垫子上取暖,安陵容远远地缩成一团窝在角落里。那几个晒太阳的女子漠然地看着我,其中一个似乎是丽贵嫔,她看着我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安陵容抬起头看到我,呆了呆,呜呜地哭出声来。手脚并用地爬过来磕头,哭道:“姐姐救我,容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姐姐饶了容儿。”我向后退了半步,陵容抬起头看着我,泪流满面。道:“求姐姐带容儿出去,容儿愿意为奴为婢服侍姐姐。”我笑笑,道:“本宫上次侥幸逃过了妹妹的曼陀罗剧毒,下次恐怕不会这么幸运了。妹妹面上生了斑怕见人,正好这里清静,还是好好住着吧。不然岂不是枉费了姐姐的一片心意。”陵容咬了咬唇,道:“皇上在哪里?”我笑道:“皇上忙得很,刚新选了几名小主入宫,有一个吴美人不但长得秀丽,歌唱得比妹妹还好,皇上宠得不得了。妹妹那件金缕衣也新赏了她呢。”
陵容簌簌地落下泪来,喃喃自语道:“我不信,皇上最喜欢听容儿唱歌。我不信。”我笑笑,从袖中取出一面菱花铜镜撇在地上,道:“妹妹若想还有出头之日,不妨整整妆容,别学她们那个不人不鬼的样子。也许哪天皇上想起你会来看你一眼,这个模样恐怕不能让皇上垂怜啊。”说罢转身去了。
佩儿紧走几步跟上我,道:“娘娘给她镜子是何意?皇上肯定不会再来看她一眼的。”我淡淡笑了笑,道:“方才随便试她一试,便知道她还存着一丝希望,等着皇上放她出去。所以给她一面镜子,让她看清楚自己如今的模样清醒一点。现在让她照镜子才是极大的折磨呢。偏她是个女人,又不能不照。冷宫里的岁月长着呢,这才刚刚开始,她还是慢慢熬着吧。”
走出去锦宫,明媚的阳光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初春时节上林苑中依旧草木萧索,并无些许春意。我深深吸了口气,心中空落落的。这一季春天竟似来的格外晚些。
[甄嬛番外:新人。故人(一如)]
小连子见我淡淡的,便笑道:“昨儿皇上吩咐各宫的奴才都扎些风筝,小福子带着几个人忙得四脚朝天的,今儿早上便画了几只出来。娘娘回去看看,只怕是都备得差不多了呢。奴才吩咐他们留下几只来,娘娘若有兴致,倒不妨自己画着玩玩。”我笑笑,道:“论理这两年宫里倒真是不太平,也该放放晦气了,只是这会子皇上哪有兴致弄这个,且放一放吧。”小连子应了,我想了想,道:“你先回宫去,让小盛子备几个精致的小菜,皇上一早说晚上过来用膳的。”小连子答应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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