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凡宫环山一侧有处小林,郁郁葱葱的,和山中绿树交错生长。密叶掩映下藏着一扇石门,门内是一间贮冰的地窖。
这一早,弟子们开窖取冰,送往宫中各苑。
偌大的沉璧殿内,燃香的铜炉盛了冰,飘散着屡屡寒气。段沉璧和段怀恪在正殿下棋,刁玉良在偏殿守着容落云。
降温的是生冰,桌上瓷盆中是洁冰。净手后,容落云一掌将盆中的冰块震碎,然后在碎冰上淋些红糖水和果脯,便能吃了。
刁玉良迫不及待地盛出一碗,大口食冰,像条得了骨头的饿狗。
容落云问:“一整天不见老三,他去哪儿了?”
刁玉良回答:“三哥去讨债了。”他含着冰咕哝,“你已经跟霍临风见面,于是他去找霍临风要银子,足足一千两呢。”
念谁来谁,偏殿的门吱呀推开,露出一片碧色袍角。陆准闪入,一身碧色配一顶青玉冠,于炎炎夏日瞧着格外清爽,然而清爽却难掩怒容。
他襟内平坦,荷包干瘪,丝毫不像携带一千两的样子。
刁玉良问:“三哥,你把银子塞在跨下不成?”
容落云答:“那要硌得鸡飞蛋打了。”
二人嚼着浑话笑作一团,气煞小财神。“少胡吣,烦着呢!”陆准行至桌边咕咚一坐,咣叽一拍,端起瓷盆愤愤地吃起冰来。
枉他缠着容落云美言,好不容易盼得那两人相见,岂知姓霍的竟翻脸不认账。臭当兵的,大狗官,塞北的混账,姓霍的没一个好人!
这一通辱骂好刺耳朵,刁玉良说:“你诈他呀,就说二哥不与他和好了。”
陆准啐道:“我当然晓得!可那厮却说无所谓,根本满不在乎!”
刚刚还乐得眉开眼笑,容落云闻言一顿。和好与否无所谓,霍临风真的那样说?或许只是为了推辞陆准?
瓷勺磕碰碗沿儿,他面无波澜地吃冰,唇舌间又冷又甜。忽地想起骑射那日,骄阳下马背上,霍临风低头亲他,甜也是甜的……只不过异常滚烫。
“二哥!”陆准喊叫好几声,“你莫再搭理那臭兵!”
容落云敷衍地“嗯”一句,脑中却尽是那臭兵的音容笑貌。
吃过冰,他进内堂闭门锁窗,独练凌云掌的内功心诀。此时乃午后,潜心涤虑至黄昏,又日旰忘食至夜深。
各苑点灯,各苑再吹灯,不凡宫一寸寸黑透。堂内黢黑一片,容落云转眼又练到更深露重,周身气息漫天彻地地盈满屋内。
天明了,弟子们来邈苍台操练。
天又黑了,外面走得干干净净。
容落云连昏接晨地练功,在第三个晚上终于结束。离开沉璧殿,他摸着黑回别苑,半路抢了巡值弟子的一盏灯。
许是这两日没在,无名居没弟子送冰。他困倦得顾不及那些,沐浴后穿着寝衣小裤,沾床便沉沉睡去。
此时的将军府灯火正明,霍临风读过沈舟的回信,又撰一封。信中只可寒暄,有些话当面讲才稳妥,他邀请对方来西乾岭一叙。
写罢派出,忍不住又蘸一墨,在白宣上描画一笔。地图、布防图、列阵图,他信手拈来,却鲜少正儿八经地画画。
青丝如瀑,狠劲儿描黑一片;目若桃花,将瞳仁儿点成五瓣;薄唇挺鼻,勾勒横竖两线;衣裳繁复太过麻烦,索性不着寸缕,平直的肩纤韧的臂,反向两弧括出一把细腰。
“少爷,早些睡罢。”杜铮铺好床走来,到桌旁一瞄。玉皇大帝呀,他惊道:“这是何方妖孽?怎这般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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