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弟弟真是愧疚难当。”
“哪有的事情,两位表弟第一次来京城,我这个做表哥的自然应该多多照应,阖府上上下下都在等着两位表弟呢,我这次身负重任,一定要把两位表弟全须全尾带到府上。”贾琏端着极为热切的笑脸,目光稍稍在满满当当的船上停留了一下,须臾后若无其事地挪开,看向旁边,又道,“这位是……”
这位是谁你能不知道?林如海过身后,贾家就是派的贾琏打着帮忙周全的旗号前往扬州,林璐已经把林如海临死前收了一个养子的事情告诉了贾琏,也专门写了封书信托他带回京都。
如今林家三个主子中一共俩少年儿郎,林琳还穿着素净的孝服,虽然上次没有见着面,贾琏这样的人精,说看不出来这人是谁,那可真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
不轻不重的下马威摆出来,看来贾家那帮子亲戚对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外甥观感平平,林璐心中有数,轻轻一笑顺势引荐道:“这正是舍弟,单名一个‘琳’字,字子毓。”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些许伤感神色,“这还是三年前先父赠予的。”
林琳并未出声,对着贾琏的笑脸冷淡地点了点头,微一拱手,便撇开头去不再理睬。
这样的反应让贾琏不论真假摆出来的热切眼神有点使不下去,不过他素来是人情往来上的一等好手,异样转瞬即逝,仍然笑意盈盈道:“二表弟仪表堂堂,真是人中龙凤。”
这话倒不是全然的恭维,林琳天生架子十足,脊背笔挺,身姿挺拔,容颜俊雅艳丽,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说不出的俊朗清爽,眉目间沉沉威严暗藏。
贾琏看了暗暗心惊,这位林家二少爷来得莫名其妙,贾家先前丁点风声也没有收到,林璐后来上的书信中给出的说辞是林如海临走前拖着病体置办酒席收的养子,至于此人先前的身份,林璐一字未提,后来的书信来往中也多番回避,贾家至今仍然对此一无所知。
林璐仿佛完全没有觉察到弟弟的失礼,鹅蛋脸上的笑容丝毫没有走样,看着贾琏轻声解释道:“上次表哥不远万里前往扬州帮衬的时候,恰巧子毓在栖霞寺为父亲祈福念经,四十九日后方出来,未能得见。”
栖霞寺?贾琏心头一跳,急忙打点起精神问道:“可是南京栖霞寺?”栖霞寺传承千年,乃是中华四大名刹。
林璐一脸赞叹点头道:“琏二表哥真是博学多才,子毓自小从栖霞寺长大,乃是智方主持的关门弟子,不过是俗家弟子。”
贾琏不由得多看了林琳一眼,虽然横看竖看没觉察出此人身上有什么悲天悯人的情怀,仍然多了三分看重,笑道:“家中老太太最敬神佛,每逢僧道上门,必定重重款待,若然知道二表弟能有这样一番造化,必然喜不自胜。”
林琳仍然没有搭理他,贾琏微一低头遮掩住了不悦,转而看向林璐:“表弟,老太太并大老爷二老爷都在家中殷切等候,不若我们现在就乘车马前往贾府?”
林璐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来时乘坐的船,正好看见大管家林顺走了下来对着他微微点头,明白一应物件和他的宝贝妹妹都已经被从船上请了下来安置在马车中,然后才应承下来。
贾琏是主人,没有急着上车,在下面帮忙打点,林璐趁机一拉林琳衣角,笑嘻嘻道:“怎么了,一点好脸色也没有,那个又不是外人,我嫡嫡亲的表哥呢。”
“我跟主持虽有师徒之实,却无师徒之名,你算计贾家可以,别把我牵扯进来。”林琳硬邦邦顶了一句,林璐这么粗浅的手段也好意思使出来,也太小看别人的智商了。
林璐哈哈笑了一声,也没有在意。他刚刚看贾琏打量货船的眼神就有点不对,不论对方是真的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还是只是单纯惊讶,事先敲一敲山震震老虎还是有必要的。
林琳的身份挺特殊,细品还真能品出点意思来,虽然他本人和林璐都压根没有当回事儿,难保那些佛信徒们会当真放在心上。
他抬出林琳的身份来,确实存了点隐晦警告的意思,再者说了,抬高朋友的地位就是连带抬高自己的,这是很常见的小戏码,交个这么有身份地位的朋友,旁人自然而然会高看你一眼。
林璐其实是有苦说不出,他有本事是有本事,可是全都不是这个时代人肯承认的本事——他能用一百美金赢回来一个赌场,可是这该死的清朝严令禁赌;他是国际刑警发出红色通缉令的国际罪犯楷模,可是这个名头拿出来这里谁都不知道是一项多么伟大的成就;他把美国自由女神卖给过沙特王子,把英国第二王储拐卖到印度贫民窟,可惜这里的罪犯们谁都不把他当回事。
一个人天生总有擅长跟不擅长的领域,林璐顶着他老爹林如海的鞭子棍子,翻看着四书五经,之乎者也,觉得自己可以闭上眼睛就是天黑。
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没有抓到他,美国联邦警察没有弄死他,西班牙皇家卫队束手无策,瑞士国家卫队焦头烂额,上辈子的林璐独身吃遍五湖四海,一曲高歌任逍遥,但是自从死于一场三十万分之一概率的飞机失事,来到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后,林璐差点被书本活活折磨疯掉。
孔子不愧是中华圣人,他隔着千年的时光,照样有本事为千年后的中国人铲除祸害。
林璐回忆着往昔的峥嵘岁月、无限风光,正在唏嘘万分的当口,感觉到膝盖被人轻轻一碰。
他抬眼一看,发现马车已经稳稳当当停下了,林璐撩起帘子往外打眼一看,正好看见三间兽头大门,正门之上有一个大匾,上书“敕造荣国府”五个大字。
挺有意思的是,正门没有开,只在西边开了一个角门,林璐端坐着装傻,贾琏避重就轻解释道:“还请表弟见谅,府院窄小不方便行车,我已令人另备了小轿,还要劳烦表弟们……”
“琏二表哥太客气了,”林璐先一步打断了他,一拉闭着眼睛打坐的林琳,从马车上跳了下去,打量了一圈繁华的街道,笑道,“京都果然不愧天子脚下,一应气度同扬州大有不同。”
古代的道路其实都差不多模样,马路上尘土飞扬,还有牛粪马粪堆积,熙熙攘攘的人群看不到边,荣国府门前这一条也就那样,没啥特别的地方。
林黛玉的素帷小轿稳稳停在了旁边,轿夫在大管家的示意下静立等待着林璐的命令。
后者眨了眨乌黑乌黑的眸子,似笑非笑瞟了一眼被关得紧紧的正门,侧头对林琳说道:“遥想昔日先曾外祖父在时,追随世祖与睿亲王平定天下,入主中原,位列四王三公,何等英雄豪杰!”
林琳牵动唇角,露出一个未成形的半成品微笑:“哥哥此言甚是,即便是百年之后的今天,宁荣二府仍然是勋贵之家,清贵之极,两位舅舅持家有方,不让先祖威名。”
林璐作为一个现代人,对这些规矩其实不怎么在意,主要是不愿意一上来就吃杀威棒,自然不能让旁人如愿,林琳两辈子加起来还是第一次看到紧闭着的正门,这对于他来说已经算得上侮辱。
林琳平日里一直是板着脸装死人,此时微微一笑,灰蒙蒙整个空间都亮堂了三分,贾琏眯了眯眼睛,面对着这个让人惊艳的笑容却觉得心头无端发寒,对方的眼睛深沉冷酷中透着萧索的清淡,明明是浅淡的微笑,他竟然品出了狰狞的味道。
贾琏心下一突,立马转变了态度,转头一脚踢在迎上来的小厮身上,骂道:“一群饭桶,都瞪着两个眼珠子管着干什么的?没看到姑少爷来了,还不快开了正门,等着找打呢是不是?难道这种事情还让爷我特意拿出来说?”
林璐面上和善走上去假惺惺劝架,他第一次对林琳这个暴脾气感到百分之百满意,别的不说,拿来吓唬人真是一吓一个准。
略去中间的小插曲不提,一行人和和气气穿过垂花门和几条走廊,期间来了两三拨人换下了抬轿的轿夫,再后来林黛玉下轿,在木莲的搀扶下跟着他们一起往前走。
贾府雕梁画栋,曲折回环,好是真的好,可惜林璐天生路痴,随便瞟了几眼,也没了欣赏美景的心情,光顾着担心自己以后在这里面迷路了不知道还能不能绕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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