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自然是没能开成的。
这把甜津津的甘蔗剑,则被紧挨着恋人坐在马车上的狄青捏在手里,慢吞吞地啃着。
在这震耳欲聋的欢声中,陆辞一边优哉游哉地啃着甘蔗,一边时不时地掀起车帘一角,口中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若我未记岔的话,距你初入京师的那日,已有十一年之久了吧?”陆辞颇为怀念道:“那时的你个头还远不及我,嗓音稚嫩,脾气更是极好欺负。”
狄青心念微动。
那时的他还懵懵懂懂,丝毫不知对公祖所怀为何种情愫,只凭着骨子里的执着,加上天赐的运气,才得以追随公祖跋山涉水,来到繁华京师。
一晃十年过去,昔日的汾州西河农家子在公祖的悉心指导、尽心扶持下走到如今,虽远称不上能与公祖比肩的优秀,却也不再是无名小卒了。
然而比起名望、地位、钱财……
狄青下意识地握住了就在身畔的心上人的手,用力地抿了抿唇,才掩饰住快满溢出来的欢喜滋味。
——能与公祖相遇相知相许,方是他毕生至幸。
陆辞不知小恋人的心思一路延伸,转瞬又转回自己身上去了。
他倒是习惯了狄青好黏人的模样,一手被握住了,另一手还空着,将最后那几口甘蔗啃完后,忽听到什么,眨了眨眼,向恋人笑道:“终于来了。”
“终于来了?”
狄青不解地重复了一遍。
陆辞并未多做解释,而是将帷帽重新戴好,悠然下了车,笑着招呼道:“怎又劳动齐郎将了?”
来者正是十几年前曾护陆辞打马游街的那小队金吾卫的郎将,齐骆。
齐骆身着赤色官服,骑着高头大马,身后工整地缀了十二名金吾卫,端的是威风凛凛。
闻言,他展颜一笑:“齐某虽是个粗人,抵不得才高八斗的二位文魁的半根指头,却也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的道理。更何况此番来迎的,为眼下最炙手可热的大英雄,我可是好不容易从同僚手里抢来这差使,怎称得上‘劳动’二字?”
“一别数年,”陆辞摇头道:“齐兄这口齿,可要伶俐太多了。”
齐骆朗声大笑,又向掀帘向他执了半弟子礼的狄青满是赞许地点点头:“干得漂亮!”
因四周人山人海,实在不是个叙旧的好地方,加上宫中还有天子带着朝臣热切等着,齐骆未再同他们继续寒暄下去,而是敛了笑,板起了脸,一边让麾下金吾卫开道,一边指挥着车夫继续往前驶去。
即便有十二位姿容雄伟、一身肃杀气势的金吾卫在前头开道,车驾的前行仍是艰难又缓慢的。
“这得是整座京城的人全盘出动,才能看到的情形!”人潮乌压压的、就如一望无际的大海,连亲身见证过陆三元当年让万人空巷的风姿的齐骆,都忍不住感到头皮发麻:“摅羽啊,我看汉臣这回得胜还朝,可比你当初的阵仗都要大多了。”
百战不殆、更是亲手斩下李元昊那贼首的狄将军凯旋,自引得京都臣民蜂拥上街,只愿亲眼一睹其风采。
“确应如此。”陆辞唇角噙着的笑意自始至终就未曾淡过,闻言更是毫不犹豫道:“我不过是考试得利,本就当不起那份殊荣。汉臣此次却是千里赴戎机,血战平国难,是利国利民的丰功,我那怎配与他这回的比?”
狄青着急道:“公祖!”
“你说这话,未免太过谦了。”不仅狄青不赞同,齐骆也摇头道:“你与汉臣非亲非故,却为他竭尽心力,一路引导栽培,在这其中可谓居功至伟。我想汉臣也极清楚,若无你付出的那番心血,他虽是天纵之姿,也绝无可能这般顺风顺水。”
狄青以文官身领将帅职,成了朝中最值得称道的‘儒将’,年仅二十三岁,就掌军权、立丰功,受世人梦寐以求的隆重礼遇……
齐骆午夜梦回,都忍不住羡慕起自己这半个弟子来了。
朝堂如此,世道如此,若不是狄青走对了路子,又有陆辞在旁不留余力地周旋看护的话,甭说是大展身手了。那怕是纵有盖世武功,恐怕也只能领着少得可怜的庸兵,听着对兵法一窍不通的督军的指挥送死。
——就如他两年多前,带着满腔热血赶赴西线,最后却对范雍的指挥彻底失望,设法调回的境遇一般。
思及此处,本被周遭氛围带起一身沸腾热血的齐骆,又忍不住感到些许唏嘘。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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