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岚派内,素来清冷规整的前殿此时乱成了一锅粥,内门弟子跟外门弟子混在一起,跑得快的不看路,顿时两人撞在一起,手中的托盘瓷器“听呤哐啷”砸在地上,就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执法长老大刀阔斧地坐在正厅的首位上,听到门内人的惊呼不由得一阵心烦意乱,抬手按住额角,面容都苍老了几分。往年门派试炼都是由宿问清一手打点,从头到尾井井有条,倒叫整个天岚派都养成了一种惰性,如今问清仙君隐于清灵山,一切就都乱了套了。
白燕山也不出来主持大局,前段时间跟闻伊人从鬼医那边回来,两人一头扎进丹药房就没出来过,想来是在研制治疗宿问清的药。
其实从他们空手而归的时候执法长老就知道完了,不然依照鬼医那大肆炫耀的性子,定要白燕山背一面“鬼医医术无双,救治问清仙君六界功臣”的旗帜回来。
执剑长老失望,可这层失望背后,又隐隐释然。
天岚派内最疼宿问清的莫过于他,当年宿问清一肩挑起大梁,执法还跟白燕山吵了一架,守护一个门派的百年基业已经实属不易,更不要说威慑六界,行差踏错一步都将万劫不复,人人敬仰仙君,可执法长老有时候看着那张端肃清俊的年轻脸庞,竟然从中找不到一丝丝欢愉跟高兴,宿问清将自己捏造成一个强大的法器,摒弃七情六欲,脱离红尘俗世,还要遭受一些非议。
那颗心是否真的坚硬如铁,又或者早已千疮百孔,无人知晓。
也挺好,执法长老心想,该让那个孩子休息休息了。
虽然代价惨重。
其实放眼六界还有一人可以办到,就是那位传闻中的帝尊,不过帝尊早已陷入沉睡,待他苏醒,宿问清怕是已然不在人世了。
而即将不在人世的仙君正在岐麓山跟传闻中的帝尊神魂相拥。
宿问清不束发已久,他与柳妄渊面对面靠着,头搭在对方的肩上,红潮自耳根蔓延至全身,整个人像是从温泉中捞出来的绯玉,偶尔吞咽两下,实在不愿意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动静,衣服说穿着,实则一半滑落,跌在柳妄渊掌心。
忘渊帝也披散着头发,坐姿较宿问清要挺拔一些,他轻抚着青年的后背,等着这阵余韵过去。
男人露出光洁的额头,显得格外桀骜不驯,偏眉眼盛着淡淡的笑意,又透出几分潇洒来。
柳妄渊拿起宿问清的一束头发开始把玩,觉得顺滑了不少,之前这人身体情况极差,都生出了白发,枯槁得厉害。
柳妄渊的地位跟震慑力全然是从尸山血海中打出来的,其实这个人嘴欠的很,此时将宿问清的黑发缠绕于指尖,轻声戏谑道:“高高在上、端肃清雅的仙君,此等风光那些凡夫俗子可曾见过?”
宿问清现在有点儿适应力了,笑了笑:“什么高高在上,端肃清雅,那都是别人封的,帝尊,我可没承认过。”
他说这话时肩胛骨微微抬起,脖颈白皙修长,汗水裹着几缕发丝黏在脸上,浑身醇香不绝,柳妄渊凝视几秒后没忍住,轻轻抬起宿问清的下巴,在那双潋滟无双的眸子睁开之际,俯身吻住。
“唔……”宿问清不由得轻哼。
神魂相拥让他对柳妄渊的气息毫无抵抗力,加上天灵体作祟,很快就能软成一滩水。
柳妄渊亲够了才把人放开,一手揽住宿问清的腰,一手从他膝下穿过,将人抱起后去了温泉池。
这里原本就是个小池子,四周长着一些水生植被,现如今繁茂绵延百米,好像沾点儿天灵体的气息,就能得道升天一般。
当然沾得最厉害的就是忘渊帝,他虽然第一次同人神魂相拥,但也知道双修因为心生贪欲惦念红尘,修为境界提升的同时,体内杂质跟心魔也很容易应运而生,不过天灵体似乎截然不同,反正柳妄渊神清气爽,没觉得体内有什么杂质。
宿问清没力气,任由柳妄渊帮忙打理。
“帝尊。”
“嗯?”
徐徐水声中,宿问清低声道:“我想回天岚派看看。”
“看什么?看门派试炼没了你的操持会不会顺利进行?”柳妄渊毫不客气:“怎么,天岚派上万人,全是废物吗?”
宿问清摇摇头,他并非心怀执念之人,事已至此,无论门派试炼能否顺利开启,都不是他会在意的,在其位谋其职,白冷砚不惜代价将他从那个位置拉下来,就该承担相应的责任,宿问清不是圣母,事实上他比谁都拎得清,如此才能成为戒尺,分毫不差。
但天岚派毕竟是他生活长大的地方,走之前一言不发,不知师父跟执法长老会担心成什么样子,除去肩上的担子,他们是亲人。
柳妄渊抱着人清洗干净,捏诀将他身上弄干,用衣服裹好,这才说了一句:“明早带你回去。”
宿问清勾唇,声音低低的,“谢谢帝尊。”
柳妄渊:“……”他问鼎六界的时候,似乎没想过自己会吃美人计。
宿问清金丹结成,神魂感知到他体内的灵力,便开始着急催促,修为与神魂,相辅相成,说是一对眷侣都不为过,而断裂的筋脉却成为一大阻碍,外界的灵力对宿问清而言仍旧牵强,于是只能从忘渊帝身上索取。
柳妄渊乐于帮忙,毕竟他的初衷就是治好宿问清,若没有那三十年的心血滋养,宿问清未必会在封印结束后落得如此下场,一滴心头血,十年逍遥命,这是柳妄渊欠他的。
可除此以外呢?宿问清已经跟柳妄渊同塌而眠了,他就着渗透进来的清冷月色看着这张俊美深邃的脸,想着除此以外,帝尊有没有一点点喜欢他呢?
柳妄渊迈入合道,几乎心神合一,凡尘俗世的一些行为道德早已没办法约束他,或许对柳妄渊而言,神魂相拥是报恩,偶尔的亲吻是好奇,同床共枕是图个方便,各种理由都有可能,他大概并不明白何谓喜欢,对宿问清好,就像眷恋一株花,一朵云。
单是这么一考究,宿问清心里就有些酸涩。
“睡觉。”柳妄渊沉声,说着顺手将人往怀里一揽。
没关系,宿问清又想着,他喜欢忘渊帝千年,从来都是他一人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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