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书记,政府工作没做好,我下去会检查的,县残联的工作,我想亲手抓一抓。”
“可以,年轻人,好好干,西川以后是你们的。”肖华言罢,率先挂了电话。待他重新躺到床上时,却没了丁点瞌睡。
似乎,好些年没这种感触了。
理事长 十一
因为办公室的事务耽搁了一阵,加上顺路去东关集市买了些菜,杨雪匆匆回家时女儿已等得不耐烦了。马莹揉着肚子直嚷嚷,杨雪没好气地数落了女儿两句,顾不上直直腰就手脚麻利地洗菜做饭,先在电饭锅里焖上了大米,接着择菜洗菜切菜,打开煤气灶,添油、爆炒、煎炸,待把做好的菜肴端上茶几时,早累得气喘吁吁了。
正在看电视的马莹,伸手就捏了块油炸薯片扔进口中,边嚼边叫:“真香,好脆,妈,你可真棒啊,三两下就弄这多菜。”
杨雪打掉女儿又一次伸出的手,娇嗔道:“小馋猫,懂不懂规矩?洗手去!”
马莹吐吐舌头,有点不乐意地扭身去卫生间洗手,杨雪乘机给女儿盛了碗米饭,从三个菜碟中拨出少许,招呼着女儿吃起来后,自己返回灶间,拿来三只碗倒扣在冒着热气的菜肴上,而后坐下来,默默地看着女儿吃喝。
“妈,你咋不吃?”塞了满嘴米饭的马莹,大惑不解中鼓着腮帮子问。
“你先吃吧,妈等你爸回来一块儿吃。”
“妈,爸爸去哪儿了?”
杨雪望着女儿,刚张开嘴却一下噎住了。
打前天带着一位坐轮椅的残疾人回家吃了顿午饭后,马良已两天没露面了。打县残联电话,回回都是忙音。还在头天夜里,马良倒是往家里挂了个电话,说这两天麻缠事多,忙得很,叫她把女儿管好,吃饭时甭等他。问人在哪儿?马良说满县城跑事儿哩。
是什么重要的事儿,让男人把家都忘啦?!
工作吗?这世上成年人谁没得工作!就说自己吧,也是刚上任,县医院十来个科室百十号人,大小事务都得办公室出头协调、解决,工作也是巨细一大堆,可杨雪照样是按时下班,在医院当主任,在家当主妇,一头不落两方不误。马良去的县残联,听说只有四五个人,这能有多少事务,还麻缠哩,莫非马良厌烦了十几年风平浪静的家庭生活?
杨雪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女儿吃罢饭,照旧蹦蹦跳跳乐颠颠地去了学校。久等无果,身边少了常年同桌共餐的男人,杨雪没了一丝儿食欲。她干脆起身去了卫生间,打算洗漱梳理一下。时间差不多了,该去上班啦。
初冬的自来水凉冰冰的,杨雪还是撩着水,在脸颊上抹了几把,当她用干毛巾擦净手脸抬起头时,墙壁上的镜子中,闪出一张中年女人娇美的面容:红润的双颊,细细的柳叶儿眉,黑亮的丹凤眼,小巧的嘴巴,白皙的脖颈,一头乌黑油亮的披肩长发,映衬出成*人摄人心魄的妩媚魅力。只是那双眼角几丝儿不易觉察的鱼尾纹和脸颊明显松弛的皮肤,以及微垂的下颌,似乎在述说:属于一个女人的人生花季正无情地流逝着。
楼道里嘈杂的脚步声扰乱了杨雪的思绪,她有点失落地冲镜子中的女人叹口气,折身返回客厅。
窗外不时传来一两声刺耳的汽车喇叭声,杨雪看看手表,离上班还有十五分钟,反正医院只隔条马路,几分钟就到。她很镇静地坐下来,面对着一桌已经冰凉的饭菜,杨雪决定再等上十分钟。只能等十分钟!
理事长 十二
西川县东大街尽头,县民政局后门外,与一〇八省道平行着一条窄小的街道,门对门坐落着全县两家最具权威的医疗机构:县人民医院和县妇幼保健院,两家单位的生活区紧挤在一块,沿街向西簇拥着县卫生局、防疫站、交通局、运输公司、水泵厂数家单位,进进出出的大客车、接送病人的出租车、载货的三轮车,在人群中见缝插针冲冲撞撞,刺耳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卖菜的小贩、摆摊的果商、经营小吃的摊主皆高喉咙大嗓门吆喝着招揽生意,车声人声,果香菜香,车辆的尾气、摊点的油烟、把这条不足百米的小街搅和得乌烟瘴气,噪音喧天。
马良搀扶着残疾人何兵利,艰难地穿过车辆、人流,来到妇幼保健院大门东边的一长溜小吃摊前,捡了个比较干净的长条凳,他先接过何兵利腋下的木拐,然后一手扶他坐下,摊主没用张罗就手起刀落,“当当当”一阵响,随即递上来一小碗西川特产擀面皮,马良接过来放在何兵利跟前,轻声招呼:“吃吧,把你怕饿坏啦。”瞧着何兵利用筷子挑起一串油汪汪晶光光的面皮喂进口中,马良又冲摊主说:“师傅,再来两碗!”
目送着何兵利连吃三碗面皮,马良着实有点心疼:这娃娃,怕是空肚子进城的哟。他又起身,从邻近的摊点上要了碗油茶,见何兵利三两口一扫而光,就拿起碗,想再添上点,何兵利却伸手挡住了:“理事长,我真吃饱了,再买就浪费咧。”
“小何,你来趟县城不容易,一定要吃饱喝足,正长哩,可不敢亏了身子。”
“理事长,我真没客气,吃好了。”何兵利说着,不经意间打出个响亮的饱嗝,怯怯地笑了。
马良摸了两把何兵利头顶乱糟糟的毛发坐下来说:“小何,你要求工作的愿望是好的,残联支持你!我们会尽快为你联系一家福利厂,今天就先回家等消息,行吗?”
何兵利腼腆着连连点头说:“理事长,我就再相信残联一回吧。你不晓得,为这事,我都找县残联十来回咧。”
马良一下像被人当众搧了记响亮的耳刮子,羞愧得无地自容。他知道,所有的承诺在这时刻,都显得十分苍白而无力!
见过来几个食客,马良就结了账,搀起何兵利,两人慢腾腾挪到西边的运输公司门口班车点,先把两只木拐靠车门放好,然后他双手抱住何兵利软塌塌的腰身上了车,安顿坐在门旁的位置上,一边给售票员叮咛何兵利下车的地点,一边掏出十元钱塞到何兵利手中。
何兵利红着脸连连推挡,嗓音颤颤地说:“理事长,饭都吃咧,哪能再收你的钱,我有哩。”
马良又将钱递到何兵利跟前,为免伤小伙子的自尊,他想了想说:“小何,这钱可不是我个人的,是县残联给你的车费。”
何兵利扭捏了一下最终收了钱,小伙子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大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随即,有亮晶晶的泪珠儿从眼窝中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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