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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第1页)

刘三和周卫东打起来了。

我正在办公室里睡午觉,迷迷糊糊听到外面吵吵嚷嚷的,推门出去,看见一群人围在大厅里,刘三扎着丁字步,脸上青筋暴起,周卫东被一群人拉着,兀自手脚乱踢,口里唾沫横飞,声称要跟刘三的母亲发生一次又一次的肉体关系。董胖子在我前面撅着个大屁股,劝了半天,周卫东也不睬他,气得直打饱嗝。转身看见我,他来劲了,说都是你部门的人,你来处理。我刺他一句,说刘三不是你的狗吗,我才不管呢,让他们打去。周卫东一米七八,又黑又壮,两个刘三绑在一起也打不过他。董胖子面皮铁青,说好好好,这可是你说的,然后脖子一梗,撅达撅达地走进办公室,估计是打小报告去了。

我不怕他,胖子现在有把柄在我手里。欠款的处理意见下来那天,我们正在开例会,会计把批文递给董胖子,这厮气得几乎中风,忘了“祸从口出”的大忌,嘟嘟囔囔地说总公司都是一帮白痴,然后又鼓动刘三,“公司鼓励挪用公款,你也借他妈的几十万,滥嫖滥赌去。”我叫周卫东:“把董总的指示记录下来。”这小子机灵得很,马上做伏案疾书状,董胖子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脸都白了。

这段时间刘三吃尽了苦头,上周我安排他去重庆跟老赖对账,处理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刘三知道不是好事,推托着不想去,我说不去你就交辞职报告吧,他恨恨地上了汽车。重庆的争议账款大概有四十多万,都是些陈年老账,从一九九九年就开始没完没了地扯皮,公司换了几批财务,账目乱得一塌糊涂,谁也说不清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老赖又是个辣椒炒牛逼的脾气,话说得不对他心思,立马就阴着脸往外轰人。刘三大概也是心情不好,在他办公室里拍桌子,被老赖扇了一耳光,哭哭啼啼地向董胖子求救,说我陷害他。赖广昌来成都体验过深度和湿度,对我的招待颇为满意,还让我联系他在锦江宾馆玩过的那个姑娘,叫什么白小文,看意思回味无穷,很想包她。刘三刚上车,我就给老赖打电话,让他制造事端投诉刘三,他说没问题没问题,“我早就看那个娃娃不顺眼了。”

欢场中很少有女孩子使用真名,我托朋友查了查,果然没有白小文这个人,连电话和地址都是假的。我把这事告诉他,这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居然还很失落。我说大哥啊,本来就是一棰子买卖,别当成长期合同好不好?他也笑,盛情邀请我去重庆,说重庆的妹子别具风采,叫床都带着麻辣味。我心里明白,这厮是想吃那几十万的货款,这段时间他一直要我去清账。奸商奸商,无利不起早,不贪图我们公司的钱,他哪来那么高的积极性?刘三回来后,我把老赖的投诉信拿给他,问他怎么办。他翻着白眼将我的军,说有本事你去重庆把货款要回来,那样免职降薪我都没二话。

重庆我去过无数回了,美女、火锅、歌乐山的辣子鸡都早有领教,这个城市和成都比,坦率但缺少温情,幽默而又经常烦躁。如果把成都比喻成人,成都就像一个翩翩少年,手摇纸扇,意态风流;重庆更像一条关西大汉,手持两把大铁锤,眼一横就要打人。去年八月份我住在小洞天酒店,闲来没事在大街上瞎逛,听见一男一女对话,男的问为什么走得那么急,女的张口就来:“去撒尿!”我几乎栽倒,回头看看,还是个面目姣好、身材性感的大美女。晚上去夜总会,叫了一个五官像钟丽缇的姑娘,我搂着她摸索了几把,姑娘不高兴了,斥责我:“想日你就脱裤子,想唱歌你就坐稳了唱,抠啥子嘛抠!”令我很是羞愧。

老赖开着他的公爵王到陈家坪接我,旁边坐了个中学生模样的小姑娘,我问是不是他女儿,他呸了一声,说这是老子的新情人。我一阵恶心,想着他腆着肚子趴在小姑娘身上的情景,差点把腰花都吐出来。这家伙有点暴力倾向,上次在兰花歌厅有个小姐嫌他口臭,他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完了还骂骂咧咧的,形象十分可鄙。

毕业这些年,我的一个明显变化就是不再冲动。我们大学时总结出几条“大丈夫有所必为”,其中之一就是男人对女人动手,那是一定要挺身而出的。老大的名言:女人是拿来用的,不是拿来横的。对女人动手更是十恶不赦的罪过。而现在,为了生意,为了那可能存在的一点回扣,我居然和这种人称兄道弟,帮他选女人,跟着他一起吼那个有洁癖的姑娘,恨不能自己也上去打一耳光,想想真是可耻。

晚餐定在万豪酒店,光一道鲍鱼就是四百多块。席间他喋喋不休地批评我们公司,说你们管理不善却让客户吃苦头,惹毛了老子不跟你们做了。我说行啊,一年七八十万的纯利润,你要舍得丢下,我马上就另找别人。他立刻傻了。这就是我强过刘三的地方:跟客户不能光讲好听的,关键时候也要敲打敲打,又叫哥哥又抄家伙那才是高手,否则他就以为你是软蛋。他捅了一下小情人,小姑娘满面堆笑地帮他圆场,走到我身边给我倒了一杯五粮液,手指尖尖,皮肤白嫩,我打量了一下她,最多十六岁,一脸稚气,还有点纯真的羞涩,忍不住在心里大叫可惜。

我的目的也不单纯。四十多万纠纷货款,有十二万是结结实实的,这个一定要拿回来,剩下的三十几万他不给也行,但至少要拿钱堵住我的嘴。这家伙比谁都奸,应该猜到我打什么主意,现在摆出的生猛姿态,都是唬我的,无非谈价钱时多一点主动而已。我的理想价位是五万,拿五万换三十几万,还是很便宜了这老小子,不义之财到手,不知道他又要祸害多少良家妇女。

吃完饭我们找了个茶馆,他借故把小情人支出去,得意地问我:“怎么样,很嫩吧?”我说小心判你个奸淫幼女罪,在号里放几十年哑炮。他哈哈一笑,直奔主题,说那四十几万怎么办,你拿个主意。我喝了一口香醇的毛峰,笑眯眯的把球踢回给他:“还是你先说,你一个月前就开始像发情一样催我,肯定早算计好了。”

这些年身经百战,跟供应商、经销商、广告商、保险商谈判过无数次,跟形形色色的人砍过价,历练出一身刀枪不入的本事。我的客户最怕我来给他上课,经常是说着说着猛然发现:咦,我怎么又被你绕进去了?其实诀窍只有两个:一是后发制人,先让对方发球;二是拼命藏住自己的底牌。最成功的一次是跟纱帽街的配件商谈进货,那是个三十多岁的女老板,合同签完后她几乎哭出来,说没见过我这么狠的人,搞得她又要空忙一年。那个女老板是纱帽街的街花,她老公比她大二十多岁,是成都市第一批百万富翁之一。我当时色迷迷地盯着她的胸脯,心里贼念横生,想要不是你对老公那么忠诚,我肯定不会让你空忙,一定让你充实。

老赖开口了,说我们公司管理混乱,重复记账,那四十多万根本就不存在,要求我们公司单方面调账,把四十多万一笔勾销。我笑得差点喷他一脸茶水,说赖哥你真把我当成瓜娃子了,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我们还坐在这里谈啥子?他说:“那你说怎么办?”我掏出厚厚的一沓文件,说我这里可都是真凭实据,四十三万七千块,一个子儿都不能少。他有点不高兴,说你干脆去抄我的家算了。我笑笑,知道该唱正戏了,说我也没办法,你知道,我不过是一个打工的,“钱一分都装不到我荷包里去,但职责攸关,你当大哥的,也得体谅体谅兄弟啊。”

都是明白人,话说到这儿就算到头了,我端起茶杯,偷眼观察他的反应。他沉吟了半天,问我要多少,我说你至少要往公司汇十五万,剩下的二十八万,大哥你说了就是。他说你净跟我做假账,哪来的二十八万?最多就是六七万,咱俩一人一半吧。我把话题岔开,开始给他上课,讲我和老孙去温江玩女人的事:老孙在我的鼓动下,也想尝一尝当皇帝的滋味,叫了一高一矮两个女人进房。事先说好小费一共给一千,由他根据工作质量自行分配。高个子的没经历过这种场面,放不开,先是不肯脱衣服,中场换人时又要求老孙重新穿球衣,老头没办法,骂骂咧咧地换上新球衣,还没进场就趴在那里站不起来,更别提起脚射门了。鼓捣了半天,比赛也没法正常进行,搞得他十分愤怒。最后一千块全给了矮个子,高的那个不服气,跟老孙理论,老孙说:“你不让我舒服,我凭什么让你赚钱?!”

最后一句话才是核心,他一开始还在那笑,听到后来琢磨过味来了,板着脸说你娃摆的好龙门阵,不满意你直说嘛,讲什么故事。我说做生意和耍婆娘其实是一回事,总要你情我愿,大家都高兴才是。他半是佩服半是怨恨地望我一眼,说那就一口价,五万。你要再不满意,咱们公事公办,上法院解决吧。

价钱谈完,剩下的问题就好说了,怎么交钱,怎么销毁证据,这些都早在我的计划之中,周详严密,他也没什么话说。

我心里美滋滋的,想最近捞的不少,广告牌两万,这次又是五万,够交个首期了。想起房子,心里有点难受,不知道在青年嘉苑的家里,赵悦现在正在想些什么、做些什么,会不会有人躺在我曾经躺过的地方,抚摸着我曾经无数次抚摸过的那个美丽的身体?

小情人在门外等得不耐烦,进来骚扰了几次,看见我们还在谈事情,又悄无声息地走了出去。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地瞟着我,让我有点心动。老赖看在眼里,笑眯眯地告诉我:“今天晚上你带她走吧,我就不另外安排你了。”我惊讶得几乎跳起来,装成愤怒的样子斥责他,说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君子不夺人之美,这事杀头也不能干。他点上一支特醇三五,奸笑着说你娃别装了,你一晚上都盯着她看,当我是瞎子啊?现在又来装正经。接着介绍小情人的特长,说她歌喉宛转、七窍贯通,十八般武艺精熟,尤其擅长胡服骑射。我心一下子活了起来,看了一眼小情人,她正红着脸偷眼看我,眼睛弯弯,小嘴嘟着,像日本卡通剧中的小精灵,很是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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