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做噩梦的不止明逾,陈西林在“白金汉宫”黏稠的夜里倏地惊醒,四周是非洲这间酒店客房里空调机的低吼声,有种心力不足的绝望。
梦却无关乎自己,是明逾,阿姆斯特丹古老而狭窄的街道,黑暗里总有个人影跟着她,她却全然不知。
梦里想极力朝她叫喊,醒来时唇上带着将音发到一半的“逾”。
陈西林又闭上眼睛,仿佛在稳着自己的心神……手机突兀地在床头震了一下,心里忽然漾出一丝奢侈的期待,若不是夜太深,这期待是万万不敢有的,一伸手拿过来,却是江若景的消息。
江若景也好,起码是个与她有关系的人。
——你还好吗?海城这边有点忙,但都还好。
如果只有前半句,陈西林便就不会回这消息了,没有称谓的消息,暧昧极了。
但她提到了海城的工作,这正是陈西林所挂心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想着怎么回复。
——lynn,在东索照顾好自己啊,那天你送我去医院时,我突然冒出个念头,我觉得你这么好的基因,该有个孩子,生命总是以这种方式延续……你也会是很好的妈妈。
夜确实太深,这话猛然戳到了陈西林的某根神经,她活到了三十岁的中段,从未有人觉得她该生个孩子,没有父母,也没有关心入骨的亲人,这世上没有人操心她的生命是否要延续,就连她自己,也一直觉得这种说法没什么意义。可此时此刻,在异乡这个充斥着廉价空调机轰响声的房间里,她的眼睛跟着这里的空气一起湿润起来,甚至有那么几秒,她认真考虑了这个建议。
——你身体还好吗?
她问江若景。
——啊!我是不是吵醒了你?对不起啊!我以为你早上才会看到……
——没有,之前就醒了。杰西卡,项目方面就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你居然会问我身体好不好!我……好开心!
陈西林起身喝水,又打开了淋浴。她不知道,四个月前,同样的地方,同样黏稠的夜里,明逾起身做过同样的事情。
——我一直很器重你,但希望你能抛去那些无谓的情感和情绪,全心投入到工作里。
走进浴室前,她给江若景发去了这最后一则消息。
江若景在初秋上午的阳光里眯起眼睛,她把明逾的这些小动作都学得七七八八了,也没刻意去学,只是好像有那么一部分刻进了骨子里。
——我明白,会好好工作的,你放心。
她回。
转身去看落地窗外海城的初秋,她的办公室很小,尚不能和陈西林的那间去比,但窗外的风景却是一样的,谁都不比谁的更壮丽。
有人敲门,是cici,她已经转了正,江若景挺喜欢她,是个机灵的小姑娘。
“jessica~”cici进门便甜甜地喊了一声。
“来,把门关上。”江若景从窗前转回了身。
外面大办公室里,小米盯着江若景那道关上的房门发起了呆,自从cici转了正,应该说自从江若景对cici的偏爱越来越明显,她就再也不教cici百合知识点了,同事之间,生存第一,友谊第二。
“这儿有巧克力,”江若景指了指自己桌子,是早晨人事经理送来的,“你都拿去吧。”
“啊!比利时纯手工巧克力啊!jessica不吃吗?一盒呢!”
“我不吃巧克力,”江若景在椅子上坐下,叠起腿,高跟鞋的尖头直指cici,“吃不了可以带小米她们分一分,保质期很短。”
“哎哎!那谢谢jessica!”cici差点要鞠躬。
“你坐吧,工厂那边怎么说?”
“我就是想跟您说这事呢,克里夫不肯给我第三阶的图纸了。”
江若景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找袁工要啊,跟外国人费什么时间,他们的脑子都不会拐弯的。”
“对,对,袁工那里我也问了,可他说这事儿要陈总点头才行,所以……”cici面露难色。
江若景的鞋尖绷紧了,脸色塌下来,“把我们当贼防,还怎么继续测试?刚才陈总还在交代我这一阶的测试很重要!”她将手机举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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