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常说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周齐光的这张脸,正应“白石郎君”的美名,远观不可亵玩,近看无一不绝。
意外的是,透过那张无暇的皮囊,梁佩秋竟看到故人的影子。她不知形貌相左的皮相下藏的是同一副骨相,只知初见时就曾让她心惊的双眸,此刻凝睇着她,每一寸肌理都是伤。
她的心跳陡然漏了一大拍。
而唯一的先机,也在这瞬时的恍惚中错失了。
徐稚柳很快意识到这是她的又一场逢场作戏,和那晚崖边的失控相似,不过是为了诈出他的真心,而他差一点又上当了。
她身上总有一股子淡淡的苦橘香,好闻又迷人,他为自己情不自禁的陷落感到羞耻,用力将她往下一甩,连退几步,怒斥道:“梁佩秋,你胆敢对本官不敬!”
梁佩秋伏在膝上轻笑出声:“周大人,你莫不是被我猜中了心思恼羞成怒?”
“我好心救你,你就如此待我?”
“你是想救我吗?”她抬起身子,反唇讥笑,“我对你尚且还有利用价值,不是吗?”
也不知安十九对她用的是哪门子前朝禁药,药性极其狠辣,她的身体在适应了冰窖的寒冷后,浪潮再度席卷而来,从脚底板一层层推涌上头顶,让她如入水火,备受煎熬。
她不得不承认方才短暂的耳鬓厮磨或是最好的解药。然时间地点和人无一作美,且她并无春宵一度的勇气。
在理智坍塌之前,她一狠心,咬破嘴唇,鲜艳的血珠凝在唇角。
徐稚柳大惊失色,但听她决然道:“这一遭本就是你的手笔,你敢说逼我成立监察会之前,不曾想过安十九会对我起疑吗?周大人,既做了小人,何必再装君子,你给我滚!”
“可你……”
“若不想我死,就滚远点。”她咬牙道,“滚!”
因这一声吼耗费了全部力气,她再次跌倒,徐稚柳上前一步,又堪堪停住。微弱烛火下,他们再次四目交接,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徐稚柳紧攥的拳头松开,转身往外走。墙壁上倒映出颀长的影子,越来越远,至深处,与黑暗融为一体。
梁佩秋悬着的心落下,终于泄力昏了过去。
没有多久,她又被酥痒如万虫啃咬的难耐折磨醒来,手臂不断摩擦冰面以缓解身体的燥热。然而皮都快磨破了,业火仍旧难消。
此时或快天明,窖顶漏下一缕光。无人知晓在距离西六所早市不远处的一处砖头房里,一具婀娜胴体正躺在冰台上。
纯洁的白色棉布条半拉垂落在地,半拉掩映在腰际,隐约勾勒凹凸的走向。地上衣衫凌乱,在雪白脚趾磨蹭着褪去鞋袜后,最后的衣物也没了,泛着粉色的肌肤却不觉冷,似乎连仅剩的薄薄布巾也要扯去。
雪原赤目,野火疯烧。伴着偶尔急促的呻吟,逐渐变作虚弱的喘息,显然冰冻只能缓解痛苦,并不能消除药性。
这时,火烛“哔剥”跳动了下。
女子身体跟着一抖,不过很快,冰窖就陷入了彻底的黑暗。业障是神魄的业障,身体何堪承受?迷迷糊糊中碰到一抹冰凉,女子再也顾不上许多,倾身上前,循着甘露急切地吮吸着。
不久,有水声响动。
直到天方露白。
这个时间高个护卫也刚刚回到御窑厂,向安十九回禀后续。不过用不着他开口,安十九就已知道结果。
说全军覆没夸张了些,至少对方还特地留了一个活口回来给他报信。
看着面前浑身是血、就算救活也是废人一个的护卫,安十九一把掀翻茶台,推倒博古架。叮叮哐哐碎作一地的响声中,里外全都跪作一团,高呼大人息怒。
安十九如何能息怒?一宿未眠只得了这么个哗众取宠的结果,若当真息怒,以后不得个个都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
他狂放大笑,笑地几乎落泪。
梁佩秋,这就是你胆敢背叛我的底气吗?好,甚好!
安十九道:“来人,传令下去,昨夜有贼匪闯入御窑厂放火行凶,盗取冬令瓷,府兵追缉至安庆窑,与其发生械斗,现多数贼匪均已伏法,但仍有不法之徒逃逸……即日起全镇封锁,捉拿要犯。”
他原想点矮个子护卫上前,转念一想,指着周元道,“你亲自去县衙和巡检司走一趟,叫他们从旁协助,动静越大越好。”
周元不知其意,略显迟疑。
安十九厉声道:“怎么?现在我说话已经没用了吗?”
周元连忙告罪,听命朝外走去。在要出门之际,他偷偷向后瞄了一眼,瞥见安十九走向昏迷的高个子护卫。
高瘦、矮胖两人是这批府兵里最为杰出的一对兄弟,若非如此,也不会被安十九选中作为近侍。如今其中一人重伤昏迷,另一人早就按捺不住怒火蠢蠢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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