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姬氏城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家家户户都在储存雪水。
虽然天寒地冻,至少吃水没那么麻烦了。
姬氏、姜氏一战,死伤无数,姜氏又要去了六千多的奴隶,如今的姬氏城已经看不到多少人了。
本就破破烂烂的房屋被大雪一压,更是倒塌无数。不过,洁白的雪倒是像给姬氏城披上了一层银装,掩盖了城池的破烂与衰败。
此时,城中的大街小巷,小娃娃们竟然无惧寒冷,穿梭在倒塌的房子里,有那个子小的,怀里抱着木头站在路边。
姬澹穿一件破破烂烂的红色披风,手上拿一根树枝,站在一块门槛石上大喊:“木头收集好了的,都在这里集合,快点,快点,待会又要下雪了。”
他的话音一落,从旁边破烂的倒塌的房子里就陆陆续续地跑出了好些个小娃娃,没有意外的,他们手上都抱着一块木头,木头有的长有的短,有的宽,有的窄。
姬澹站在门槛石上清点着人头,小指头一个一个地数:“好了,人员到齐,现在大家排队往班老翁家里去。”
“是!”小娃娃们的声音洪亮又清脆。
姬澹满意地点了点头,跳下门槛石,一甩披风,迈着步伐往班老翁家里走去。
班老翁是姬氏城中的老木匠,城中有人成亲都会在班老翁的铺子里打家具,但是他老了,如今已经七十岁了,家里的后辈不是战死,就是被送到姜氏城当奴隶去了,如今铺子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班老翁正坐在炉子边打瞌睡,突然被噼里啪啦的声音惊醒了,睁开眼,就见一堆小娃娃抱着木头跑进来,把一堆全部放在铺子的一角。
姬澹学着戏文里的将军,一扬披风走上前:“班老翁,我们寻了这么多木头,您看看,能不能替氏神重塑法身?”
班老翁只微微抬头扫了一眼堆地上的木头,瘪了瘪嘴:“没听过一句话吗?朽木不可雕也,这些都是朽木,不成,不成!”
“班老翁,您都没有好生瞧一瞧,就说不行。”姬澹有些生气了:“那您说,什么样的木头才可以?”
“姬澹!”这时姬阊冒雪而来:“不可对老翁无礼!”
眼见着族长来了,小娃娃们都恭敬地行礼:“族长老翁!”
就是姬澹也不得不行礼,虽然他现在是使君了,但是族长毕竟是长辈。
姬阊在门口跺了跺脚,落在鞋子上的雪就掉了,他看了姬澹一眼:“赶紧给老翁道歉!”
姬澹忙冲着班老翁一礼:“老翁,刚刚是我无礼了,抱歉!”
班老翁摆了摆手,看着姬阊:“这大雪天,你跑来干什么?”
姬阊看着一堆娃娃都在这里,忙挥了挥手:“姬澹,你又出来瞎跑,别忘了自己的职责,又让姬玉一个人在神庙,赶紧的,让大家都回去,待会又要下雪了,都回家待着去。”
族长都赶人了,姬澹当然不敢再待下去了,立刻振臂一挥,就带着一堆小娃娃呼啦呼啦地跑出了出去。
屋子里安静下来了,姬阊自己从墙角拿了一个小凳子陪着班老翁坐在炉子旁,炉火烧得旺盛,如今城里不缺柴,取暖的木头多的是。
“班老翁,今年初一的祭祀,我想把先祖和氏神一起祭拜。”那日,姬阊按照姬南初的安排前往盐田那里祭拜,那些黑色的亡灵真的就退掉了不少,或许氏神说的对,就算先祖亡故,他们也不能忘却。
“你想祭拜就祭拜啊,找我做甚?”班老翁今年就七十了,子孙后代死的死,亡的亡,还活着的那些也成了奴隶,就剩他这个老不死的,守着这么一间铺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就死了。
“过来找您,就是想商量一下牌位的事情。”自从各个家族有了氏神之后,氏神就是他们的天,族中的祭祀,都是供奉氏神,如今他们要祭拜先祖,竟然连排位都没有,那么多先祖,一下子要准备这么多牌位,也是一个不小的工程,如今,城中也就班老翁一位木工了,姬阊也是实在找不到人了。
“想让我做牌位?”班老翁侧头看向他:“想都别想,我多大年纪了,你还想着让我做活。”
姬阊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他也知道班老翁年纪大了,做不得这么多的体力活:“也不是让您做,就是教一下我们。”
“有什么好教的,那些不都是牌位吗?用两根木头固定成底座,在这些木头上面写上先祖的名号,不就是牌位了?”班老翁年纪大了,让他一个一个做牌位,还不如现在就让他死了。
姬阊看着堆在一角乱七八糟的木头,脑袋一阵发麻:“这些木头都不用雕刻打磨的吗?会不会太寒酸了?”
“有什么寒酸的,连氏神的法相都被白蚁啃噬了,那些老家伙有块木头就不错了。”班老翁瘪了瘪嘴。
一说起氏神的法相,姬阊就心存愧疚,现在,他都不能给氏神寻一块木头重塑法身。
这么多牌位,若是真的每个都细细打磨,估计一年都做不完,可是离初一祭祀也就不到两个月了,如果按照班老翁说的做,的确方便不少,如今城中没有青壮年,老的老,小的小,能够做事的人太少了。
姬阊一咬牙,一跺脚:“好,就按照您说的办!”
等到了晚上,城中所有的人都知道族长准备在今年的祭祀大典上祭祖,要求只要在城中的人都要去神庙帮忙。
进了冬日,城中只要能动的人都去别的城池寻活计去了,留下来的要么是孩子,要么是老人。姬阊不可能不让大家出去做活,祭祀虽然重要,但是生存才是第一位。
虽然只是孩子和行动不便的老人,姬阊也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办成,他不知道这次氏神要闭关多久,但是明年对于姬氏来说是至关重要的一年,那么,初一的祭祀大典就是重中之重,它决定了明年阖族能否在死路中求得一份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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