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柏泉看着她的背影,坐倒在一棵大树下,将脸埋入双膝之中。他觉得好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忽然间离开了他的身体,他的心忽然变得空空的。
这天过后,明鸾虽然也有见过崔柏泉,也象平时那般说话,但两人之间好象产生了某种隔阂般,不复往日的亲密。
崔柏泉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但他除了沉默,什么事也没做。
过得几日,新种的水稻为大地披上一件青绿的纱衣,盘月月向明鸾讲述了瑶寨刚刚补过的祖先节,九市镇上的人家开始为下个月的中秋佳节做准备,万千户离开德庆的日子也定下来了。
他是坐船离开的,卫所里许多军官都去码头送行了,包括刚升了总旗的章放在内。他人虽然走了,影响却并未消失。因为他的关系,崔柏泉迟迟未能获安排新差使,同时,有消息称今年所里又要进新人了,其中就有充军来的几名流放犯人,千户所那边决定先不安排人来象牙山接替崔柏泉,等新人来了再决定是不是直接让人过来接手。
另一方面,柳同知那边也无法安排崔柏泉入衙,正如后者先前所担心的那样,为了照顾万千户的面子,柳同知只能暂缓原定计划。他对此感到十分愧疚,觉得若不是自己的提议,崔柏泉也不至于陷入如此尴尬的境地。因此他特地使人往千户所里递了话,让他们暂时不要安排人去象牙山,好让崔柏泉得以留任原职。一切都要等到新千户到任以后再行安排。
随着时间进入到八月,新任德庆千户江达生终于抵达了德庆城。消息传到九市时,章家人的脸上都显得有几分异样。
第二十六章 传话
对于江达生的到来,章家人的心情都有些复杂。
他是陈家人特地安排过来照应亲家的,本来章家上下都对此感到高兴,偏偏章敞又揭破了陈氏曾经与他有暧昧的往事,这么一来,章家人心里难免不是滋味了,既高兴有人罩着自家,能给自家带来好处,又担心对方对陈氏余情未了,会做出有碍章家清名的事来。同时,他们也觉得自家好象在依靠外头的男人对自家媳妇的感情图谋好处,这实在是太打脸了。
因此,江达生到达德庆后,除了章放因为本身的职权之故,要随其他军官一道前去拜见外,章家无人有所动作,既没有去拜访,也没有打招呼,甚至没叫茂升元分号的伙计传达一声问候,就连章放去拜见时,也没单独跟他说过一句话。所有人都似乎在等待着,想知道江达生接下来会采取什么行动,如果他与陈氏是清白的,那一切好说,也不至于坏了章陈两家情谊,但如果他贼心不死,那么目前已经过上安稳生活的章家便不再需要他的照看了,毕竟家门名声大于一切。
然而,江达生什么动作都没有,他只是象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千户那样,做着新官上任后应该做的一切,熟悉当地民情,熟悉军务,拜访当地官员,四处巡视各地卫所,哪怕是到了九市百户所,到了章放面前,也丝毫没露出半点亲近的意思。姚百户在任内练兵不力,致使百户所的士兵操练时出了纰漏,连姚百户与几位总旗、小旗在内,全都挨了新任江千户的训斥,章放也不例外。
章放因这件事被扣了三个月的钱粮,虽然是跟其他人一样的处罚,甚至还有不少人罚得比他重,他心里还是很不舒服,回到家后便抱怨开了,怀疑这江达生到德庆来,并不是照应章家来的。
章寂却板起脸教训他道:“这才是正理。他既要掌这一地军政,怎可不上心?既然上了心,那有百户所练兵不力,自然该训斥。他又不是专门冲你去的,将你与其他人一视同仁,方是正道。即便他有心照应我们,也不可能在这种小事上徇私。否则,所有人都挨了罚,独你受优待,别人会怎么说?”
章放讪讪地:“儿子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家里本就不富裕,如今又没了三个月的钱粮,儿子担心家计罢了……”
“家里还没到吃不上饭的地步,用不着你操心。后园菜地的瓜菜差不多能收了,柑园里放养的鸭子前些日子送到城里,卖了个不错的价钱,两笔进项算起来足足有十多两银子呢,你那点钱粮算什么?到了年下,咱们家还有余钱可以给家里每个人都做一件新衣服,再修一修房子呢。”
章放听了喜出望外:“当真?那就太好了!家里的房子当初新建时,因为缺银子,只能修了茅草顶,夏天雨水多的时候总是漏雨,既有了银子,好歹先修个瓦顶再说。”
章寂捻了捻胡子:“家里的境况是越来越好了,江千户那头,你不必放在心上,有人照应固然好,没人照应,我们家里该怎么过还怎么过。陈家安排人来,本是一番好意,要照应也不在这种小事上,你们切不可认为人家没处处为你着想,便存了怨怼之心。”
章放乖乖认了错。
但章家其他人却又另有想法,章敞总觉得江达生在陈家面前说是要照应章家,其实心里对章家有怨,是特地来报复的。而宫氏则特地跑到陈氏房间冷嘲热讽,说她伤得不是时候,不然就能早早到江达生面前去卖好了。陈氏一律当成耳旁风,只管埋头做针线。她如今要卧床养伤,许多活都做不了,只好专心做起了针线活,除了从镇上几家大户那里接的绣品外,便是章家人秋冬季节要添的新衣,做得飞快。
过了些日子,千户所那边又有消息传来。原来江达生上任是带了家眷的,他虽未娶妻,却有内眷,日常生活起居都由一个女子照应,听人称呼那女子为兰姑娘,但人梳的却是妇人发式,瞧那穿着打扮,也不象是一般侍女。有传言说,那其实是江千户的妾。江千户自幼父母双亡,参军又早,没有长辈为他做主,军中事务又繁忙,他便耽误了亲事,故而先纳了一妾主持内务。江达生对这个女子十分信重,不过有好事者当面向他询问其身份时,他却只说那是内管家。
人们只当他是含糊应对,毕竟未娶正室,便先有了能管家的妾,对日后说亲十分不利。消息传出后,便有德庆本地的大户蠢蠢欲动,想把女儿嫁他,只是观察的时间长了,发现他脾气耿直,做事又严厉不肯徇私,对身边亲近的人要求更高,若是亲兵中有人违反军令,罚得比一般士兵更重。原本有心的人家便开始犹豫了,不知这么一个三十岁又看重小妾还略显迂腐的老男人,值不值得他们将娇滴滴的女儿嫁过
伴随着这种消息的,还有种种来自千户所女眷们的闲言。据说江达生的小妾初到德庆城时,有些水土不服,他还亲自为她去请大夫,连她喝的药也要一一过问,显见情份很不一般。
明鸾听到这些时,心中先是暗暗唾弃一番,接着又觉得自己唾弃得很没道理,毕竟自家娘亲已经嫁人了,又是一门心思要做贤妻的,那s达生婚事无着,难道还不许他喜欢上别的女人吗?她便将。事悄悄告诉了陈氏。
陈氏的反应倒是十分淡定:“那兰姑娘我也认得,本名应该是叫紫兰的,原是江家家生子,对主人家十分忠心,一向是在江大哥身边侍候起居。江大哥参军后,听说紫兰就一直留在陈家,也不曾嫁人,拖着拖着,便成了老姑娘,许多人都觉得惋惜呢。我没听说江家大哥将她收房的消息,但若是真的,倒也是好事。”
她当着章家其他人的面也是这么说的,见她如此淡定章敞的脸色不由得发红。宫氏则干笑着问:“既是旧识,也该去见一见吧?往后也好多来往。”
陈氏却道:“虽是旧识,一来如今事过境迁,身份有别见了面反倒尴尬;二来她是新任千户大人的内眷,我们却只是寻常军户,贸然前去拜访,未免让人觉得有攀高枝儿的嫌疑,还是不要见的好。”
章寂对此很是赞同:“这话是正理。那就这么着吧,往后要是见了面,问声好就行了不必太过殷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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