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承宗说这句话完全是出于好心,现在黄石如旭日东升,威名已经响彻海内,再说黄石还是攻击耀州的首倡者,并有四年来和后金多次苦战的经验。
但这句好心的大实话让关宁总兵马世龙脸色微变,说话的时候口气里也带出了些许怒气:“孙大人,末将虽愚,但家祖先已有上百年为边将……末将斗胆,末将自信还是懂得一点儿兵法的。”
马世龙翻来覆去地说着几句简单的话,但核心意思孙承宗早就听明白了。这马总兵显然是对孙承宗这么推崇一个小兵出身的人有所不满。而且这种不满孙承宗也早有耳闻,它在关宁军中已经是根深蒂固了。这些辽西将门总觉得东江军上下都是些爆发户,从毛文龙开始都是一帮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泥腿子。
“孙大人容禀……”马世龙说到痛心疾首处,越发地慷慨激昂起来。
“不必了,你的意思本部堂明白了。”孙承宗抬手制止了马世龙继续说下去,毕竟十六万关宁军都是他这三年多辛苦打造出来的,这支军队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他孙承宗的亲儿子一样。孙承宗为这支部队装备武器、屯垦讨饷累得头发都白了,他心底里也希望这支军队能有出息啊:“一切都按你的意思办就是了。”
“谢孙大人。”马世龙抱拳唯唯而出,心头还是一阵阵地不快。
回到自己的营帐后,马世龙飞快地招来了他的副将鲁之甲:“速速派遣细作前住辽东,侦探三岔河、娘娘宫、耀州和孛罗涡一带。”
鲁之甲闻言一愣:“大人,我们要出兵辽东了?”
“不错,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马世龙简要地介绍了一番孙承宗给他的交代,猛地发出一声长叹:“鲁副将,这次出兵本军门就交给你了。你要给本将和关宁军争气啊。”
“谢大人信任,末将敢不竭尽心力。继之以死……”
“住口。”
马世龙一声断喝,接着就往地上狠狠吐了口痰:“不许说‘死’字,从现在到出征,这个字提都不许提。”
“末将遵命。”鲁之甲答应下来后又想起了马世龙刚才的那声叹息,就凑近一步说道:“大人,末将敢问,可是有什么不快么?或是孙大人对我们关宁军有什么不满么?”
“唉,还不是那个黄石么?”马世龙扶着椅子坐下,伸手就去拿自己的茶杯想喝口水。但一掀碗盖发现已经没有多少了,剩下的一点点儿水也都凉了。马世龙勃然大怒,昂首大吼道:“来啊,都死哪里去了。快来给本将换茶。”
爆发过后马世龙一下子又泄了气。颓然按手示意鲁之甲坐下说话:“鲁兄弟你知道我的,我家世代为将,已经有上百年了。今天孙大人竟然要我去请教那个黄石,让我去向他学怎么打仗。”
话还没有说完鲁之甲就已经是怒形于色。他本人也是世代地武将,从小家里人就告诉过他祖先的武勇。虽然辽西百年来没有什么战争,但他们毕竟是良将的后代。那黄石算什么东西?鲁之甲心底里对孙承宗都有些不满,不过老孙头这三年来亲力亲为,对他们辽西的武将也是推食解衣。他们心里也都很是钦佩,所以嘴里自然只能骂黄石了:“黄石,不过一个投军的流浪汉罢了,他也懂得兵法么?”
“什么兵法,哼,还不知道识不识字呢。”马世龙觉得一个臭要饭的恐怕不太可能买得起书。
“那黄石不是开原的商人出身么?”鲁之甲说得是黄石伪造的履历。反正开原被努尔哈赤屠杀一空,十几万汉人全都填了沟渠了,黄石觉得是死无对证了。
“哼,什么商人,就是一个要饭地。和他们东江的那个总兵一个样。”马世龙说完就哈哈大笑起来,鲁之甲也在边上笑得很是开心。二十多年前,毛文龙本是算命先生兼职乞丐,一路要饭到了辽东后就投入李成梁家门,当时和努尔哈赤、李永芳他们一起给李家当家奴。后来毛文龙奋斗数年,在边疆积功改回原姓,还回杭州老家娶了老婆。毛文龙因为认识两个字所以一直到处吹自己是儒生出身,在东江镇自然没有人去揭破毛大帅的这点小虚荣心,但是在外镇早已成为笑谈。世袭的武将自然看不起毛文龙这个草根出身的家伙,东江镇的军官们在他们眼里也都是些暴发户。
笑过之后,马世龙面色复杂地叹道:“你还别说,黄石这厮颇有勇力,屡次大破建奴。”
“末将也听说了。这厮身高六尺,上阵必配刀、剑各一,而且最喜冲杀在前,每阵必亲与建奴白兵。嗯……”鲁之甲回忆了一下他看到过的塘报,里面有些东西给他印象颇深:“盖州之战,黄石这厮领着两千大军,最后死伤不过百余,结果他的胳膊倒被打断了。亏他还是个参将呢。”
“一个匹夫罢了,不过是个很勇猛地匹夫。不过现在他也是副将了,这个匹夫硬是靠砍把自己砍成了同知都督啊。”想到一个野猪型的武将也能和自己平级,马世龙就有说不出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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