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有通道,那就走过去,直面困惑,毫不胆怯。”赤焰尊者微笑着鼓动。
“可是,我看不到路,怎么走?”顾倾城愈加困惑。
赤焰尊者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缠着七彩丝线的老式剪刀,示意顾倾城转过身去,手起剪落,顾倾城的长发就从中断了。
“剪掉烦恼根,还有何烦恼?痴儿,去吧,去吧……”赤焰尊者大笑。
顾倾城的表情像是被突然定格了一般,眼睛只眨到一半,半睁半闭,浑身上下,木然不动。
关文只能看到顾倾城的外表,却看不透她的思想,见她出现了异样情况,不免担心:“尊者,他怎么样了?”
“她走进了一段历史的逆流中,而那历史中,也有你的存在。我一个人的智慧只能思考这么多,只能窥见这么多天机。现在,我们只能等,等她醒来,等着厄运之轮从我们身边擦肩而过。”赤焰尊者凝视着手中的剪刀,灰色的刃口上已经生了铁锈,而那种手工锻造的古老样式,证明它至少有百年以上历史。
关文踏上一步,捡起顾倾城的断发。
佛教中,剃除须发为受戒出家、现清净僧尼相的标志之一,故佛家称头发为“烦恼丝”。烦恼丝一断,则“烦恼根”皆被掘除,从此之后心无牵挂,专心修行,直抵四大皆空之境界。
“这样……是对是错?”关文握着这一把黑亮亮的发,心底悄然生出无端惆怅。
人生就是这样,念念不忘是一种惆怅,彼此忘了则是另外一种惆怅,所以南唐后主李煜才会写下那样辗转悱恻的句子——“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对即是错,错即是对。”赤焰尊者悠悠地回答。
“什么?”关文明明已经听清,但觉得赤焰尊者说的那八个字里有着无穷无尽的深意,便忍不住抬头,凝视赤焰尊者黯淡无光的眼神,下意识地问了那一句。
“什么?赤焰尊者反问。
关文又问:“尊者,为什么那光斑是不动的?光斑不动,是否证明外面的日头也是不动的?”
赤焰尊者摇头:“我不知道,你问我,我只是明镜,所问即所见,所见即所得,那答案就在你心中。”
关文回头看看那扇虫蛀空洞斑斑驳驳的老式木门,竟没有勇气走过去拉开看看外面的情景。
日头不动的原因,只能是因为时间已经凝固不动。
藏传佛教的至高修行者能够达到“天心通、天眼通、天耳通”等等匪夷所思的“非人”境界,再高一层,则是控制呼吸、控制饮食、控制生死、控制时间的“不可知”之境界。前三种,印度瑜伽术修行者也能做到,譬如不吃不喝埋在地底几十天,非但不会死,反而精神奕奕,与平常人一样。
“控制时间”的境界,只存在于传说中,世上从未有人亲眼见过。
关文苦笑:“原来尊者才是雪域高原的绝顶智者。”
他无法说出再多溢美之辞,对于领悟了“不可知”境界的人而言,别人是赞美还是诟病已经无足轻重了。
“我不是。”赤焰尊者摇头,“我刚刚说过了,我是一盏灯,点燃自己,照亮别人。”
他把衣领拉低,亮出左肩,肩头上竟然有着一块巴掌大的火焰状赤红胎记。
“能够控制时间是修行者的至高境界,但很多人只知道这是一种技能,但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做?这种技能到底应该用在什么地方?”赤焰尊者幽幽叹息,把衣领弄好,深沉地望着关文,“就像古代有勇士毕生修行屠龙之技,最终却发现,那种惊世骇俗的技艺根本无处施展——关文,她不出现,‘控制时间’之技也是无处施展。再举个例子,如果没有黑夜,燃灯又有何用?”
关文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心头顿时大亮。
赤焰尊者那些话的意思,通俗来讲,就是将所有相关联的人组织在一切,各尽所能,同舟共济,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共同去完成一件事。这种组合,就像一个完美运作的足球队,有守门员、后卫、中场、前锋等等各种位置上的队员,每个人都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不贪功,不计较,不越俎代庖,不争名逐利,最终合力赢得比赛。
“尊者,我明白了。”关文双掌合十,随即纠正自己的话,“我明白自己应该明白的东西了,只知耕耘,不问收获,就是目前我们应该做的。”
赤焰尊者并未因关文的顿悟而欣喜,反而陷入了更深的思索:“关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你真的明白了吗?或者说,每个人都看到自己明白了的东西,却看不到不明白的东西……”
关文接下去:“尊者的意思是,那么每个人又怎么知道哪些是自己明白的,哪些是自己不明白的?哪些是自以为明白实际不明白的东西?怎样做,才能让别人明白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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