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寒在自己的嘴里尝到了浓重的血腥味,苍白唇瓣被咬出的血染红,丝丝缕缕,犹如蔓延的红色藤蔓,妖娆妩媚。却只是为了抑制盘桓在喉头的哽咽,为了盖过心中剥皮剜肉般的痛。
活着有时比死更痛苦,痛苦到可以死去无数次。
指尖还在不住地颤抖,她小心翼翼地将书本放回原处,生怕发出一丁点响动。
不敢逃,不敢出声,不敢让自己与他碰面。
她蜷缩在没有光的角落里,咬着袖口柔韧的丝绸,将抽泣压抑到近乎无声。
她尽力将身体蜷缩到最小,祈望就此消失,再也不要有人寻到她。
再也不要看到任何人,任何人。
绵延无期的痛苦和钝刀割肉般的折磨,太阳一点点西沉,犹如短促的人生,从起到落,兴许只是上帝眼中的一场再平常不过的朝升暮落。
荒诞的,可笑的,痛苦的,肮脏的,众人仰望的,都不过是死。
最后一缕余晖殆尽时,莫寒与沈乔生隔着大约五步的距离。
然后黑暗总是如期而至,好比既定的结局与命运。
她在充满尘埃与木材腐朽气息的肮脏角落里,绷紧了神经听他的脚步声。默数到一百一的时候周围已成一片死寂。
同样的姿势保持太久,她已然全身僵直,稍有动作便是剧烈地痛。小歇片刻,她便以双手撑地,尝试着起身,方能站直身子,勉强向前一步,孰料脚步虚浮,一个踉跄便要向地板倒去。
眼见着就要落地,却恰恰被来时迎她的小太监扶住,“殿下可都看好了,要写什么书?奴才给您送去。”
她眼神凄厉,苍白容颜划满泪痕,而小太监脸上丝毫不见惊惧之色
莫寒突然觉得恶心,恶心这宫里的一切,从袭远到眼前的小太监,从玉华殿精致的装潢到冷宫腐烂的墙角,没有一处不在散发着尸腐般的味道。
她甩开小太监的手,冷冷道:“看够了,你呢?”
小太监哈着腰,看不见脸,“奴才天天在这,自然看得够了。”
走出迩英阁时,天已全黑,她与等候在院中的纤巧擦身而过,红肿的双眼中尽是茫然与空洞。
仿佛被人抽走了魂魄,与死人相去不远。
纤巧在身后一声声唤 ,那遥远的称谓,离她越来越远。
鲜艳霓裳,尊贵身份,都不过是浮华尘世的一块遮羞布。
是谁说,不如归去。
初春夜晚,暗紫色苍穹喑哑地哭泣。
袭远已在雨中跟随 在皇宫漫无目的地走,细雨在他们之间织出了层薄雾,远远看去,仿佛名家的水墨丹青,待人去猜想,去品茗。
拒绝了内侍的跟随,此刻他们更像两尊隔岸向往的石像,各自固执的坚守。他不愿退后一步,她不愿上前一步。
她在东华门紧闭的大门前耗尽最后一丝气力,她的城池轰然倒塌,天昏地暗。
他上前去,接住她下坠的身躯,紧紧抱在怀里。
她一声嘤咛,双目迷蒙,“带我回家吧……我们回家去好不好…………”
他说,“好,我们这就回去。”
她在梦中微笑,带着令人不忍卒读的幻境中的幸福。
半夜高烧,浑身若炭火般灼热,而她却睡得酣恬,只是在追寻往事的梦中反复嘤喃着那人的名字。
重复再重复,时而高亢时而低沉,时而轻快时而悲鸣,仿佛一首简单平凡却深入骨髓的五言绝句,镌刻下她的信仰。
她每唤一声,袭远握着她的手便更紧一分,好似要将她硬生生捏碎。
“水………………”
袭远见她醒了,连忙将她扶起,又接过纤巧递上的水杯,亲自喂 。
她连喝下两杯水,喉咙才能勉强发声。莫寒一睁眼便看见袭远清冷的轮廓,心下一点点收紧,停下对水的渴望,死死盯住他,夹杂着她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仇恨与憎恶。
“怎么了?”他亦察觉,却只是淡笑着拂开她被汗水黏在嘴角的发丝,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他,始终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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