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我明白了,明白了。一潭死永终究会腐败变质。中川和高山且不说,无论细川还是筒井,我都没有要求他们成为我的部下。他们只是信赖我,觉得我有终结乱世烽火的能力,才来帮助我实现右府的遗志……哼!”
“第四条是关于把三法师公子接到安土城之事。虽然丹羽长秀频频向信孝提议,可似有误会。胜家已经私下和信孝达成了协议,所以绝不会反对把三法师接到安土。胜家从一开始就完全赞成,只是信孝对大人以权牟私十分愤慨。因此,只要大人发誓不再玩弄阴谋,这个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由于这是胜家言辞最激烈的一条,秀政边说边注意秀吉的脸色。奇怪的是,秀吉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
“哦,真是糊涂了,我看这摊死水真是腐烂了。那么,第五条呢?”
“第五条……他希望您好生反省一下,不要搞内讧,大家应携起手来,帮助家康讨伐北条氏。”
“呵呵,这个主意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啊。帮助家康讨伐了北条氏,那又能怎样?”
“右府大人在世的时候,北条氏政还能够老老实实,可是右府刚一归天,他就立刻翻脸,跟家康对着干。如讨伐北条,则是对右府在天之灵的莫大安慰。”
听到这里,秀吉突然捧腹大笑。“这个主意可真是奇怪,久太郎居然把帮助家康讨伐北条说成慰藉右府在天之灵……莫名其妙!”狂笑了一会儿,他接着问道:“讨伐北条氏的战争似乎对胜家极其有利。以你的判断,如果真的按胜家所言,帮助家康讨伐了北条氏,结果会怎样?”
堀秀政盯着秀吉,并没有立即回答。
“怎不说话?我在问你,大家帮助家康剿灭了北条氏,之后会如何?胜家的如意算盘是先帮助家康消灭北条,再让家康帮他来对付我秀吉。想得倒是很美,哼,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家康没有那么傻。他把自己养得膘肥体壮之后,与其来对付我这个硬骨头,还不如去找手边的软柿子捏呢——当然不会是我,而恰恰是胜家领地中的越中、加贺到越前一带。我看胜家真是老糊涂了,竟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秀吉这么分析,也确有道理。可是,不管怎么说,胜家也是织田氏的首席家老,居然被秀吉说得一无是处,实令人不敢苟同。
秀政一面留意秀吉的神情变化,一面继续往下讲:“第五条还有下文呢。”
“都快把自己葬送了,还有什么下文?”
“他说,这一直无论如何也要请您解释清楚……他问,筑前守究竟凭什么在山崎筑城?那是织田氏的领地,既没有给什么人,也没有什么人要发动叛乱,可是,大人却擅自做主在京城附近筑城,居心何在?如他在筑前守的领地之内,在姬路城的附近筑城,筑前守能坐视不管吗?这件事情,不能不了了之。”
“说得在理。”秀吉略微显出一点儿严肃的神情,“若是你站在我的立场,你会怎么回答他,久太郎?”
秀政皱了皱眉头,依然沉默不语。
“你大概也明白我的初衷吧,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筑城,按照你的理解,但说无妨。”
“是为了守护右府大人的城池吧?”
“那还用说!但若只是为了守护先主的城池,不用我秀吉,别人也行。可令人遗憾,目前除我之外,何人能担得此任?大家都在领内忙得一塌糊涂,心有余而力不足,只会发牢骚而已。大家都糊涂了。为了继承右府遗志,我只好在先主城池旁边筑修了一座城,以防万一。能够明白右府大志的人,除我之外,家康可能也算其中之一。”
“那么,德川大人对此事……”秀政非常吃惊地反问一句。
秀吉毫不掩饰地点点头,“别的不知,可是,他早就把西边全权交付予我了。家康也希望早日统一天下。他早就暗示我,在我平定天下期间,他是决不会让东面的敌人来干扰的。你要把所有玄机给胜家讲一讲。如他还不明白,就让他也来姬路建一座城。他若有这个能耐,我秀吉无话可言。既然想插上一脚,就要拿出能阻止我的实力。”
秀政听了,无言以对。若告诉胜家,说家康已给秀吉转达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之意,也太侮辱人了。这岂不是搬弄是非,故意在秀吉和胜家之间挑起争端?如再把秀吉的原话说出来,“如你有这个能耐,你愿意到哪儿建城就到哪儿建。”胜家听了,只会暴跳如雷。
当初秀吉和胜家都是信长的家臣,可仅仅过了四五个月,二人就已有了天壤之别。如胜家现在挑起事端,和秀吉对峙,丹羽长秀和秀政都不可能站在他一边。中川、高山、细川、筒井,再加上蜂须贺、黑田、池田、宇喜多,只这么粗略地一算,便可以看出,现在秀吉的实力,早已膨胀到和山崎决战之时不可同日而语了。胜家根本毫无胜机。
正是因为看到没人能战胜秀吉,秀政和长秀才都离不开秀吉了。在这种时候,胜家的一纸诘问状到底有多大的威力呢?仔细一想,确如同秀吉所说,此时的胜家已糊涂了。仅仅五个月的时间,胜家变成了一汪死水,而秀吉却发展成为一条滔滔大河。
“你明白了吧,秀政?”秀吉笑呵呵的。这次他不再喊久太郎,而是直呼其名了。“我的意思是,胜家其实并不可怕。织田氏的名声要匡正,右府的遗志也要继承,只要有这个能力,谁都可以来继承。如果把那些琐碎的情感也牵扯进来,那么谁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这样一来,别说是葬礼,就连供养恐都不能了。说了半日,我的意思你恐也明白了,一起用些便饭再回去,把我的意思好好地转达给胜家。”
秀吉的情绪看来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吃得很香。“我每天都在天守阁望着京城的方向。望着望着,就从自己那吝啬的根性当中逃脱出来,右府的雄心壮志在我的心底生机勃勃地复苏了。右府大人不愧是一位伟人啊……”秀吉一边吃着饭,一边不住地赞美信长,“无论如何也要为右府的葬礼建一座大寺,要让世间大吃一惊,这样才能与右府的雄心壮志匹配。除了我,还有何人能胜任?”
秀政用完饭,离别山崎,把秀吉刚才讲的一番话牢牢记在了心里。出了正门,他禁不住又回头看了看新城。在天守阁的顶上,秀吉大概又在向京城那边嘹望吧。
秀政总觉得能在什么地方看见秀吉的身影,于是把马勒住,停了下来。这座城原本就是秀吉向以胜家为首的织田氏家臣们示威的象征——大家都来看看,这就是我秀吉的实力和智慧。
如果真是这样,胜家可就上了大当了。秀政不禁自言自语:“危险,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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