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甫对美人挥了挥手,端坐起来,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问道:“将军何必如此,家中考妣在天之灵也希望将军能过得好些吧?”
终于进入正题了。
季别云把玩着桌上剩下的另一只酒盏,“他们如何想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中丞的逍遥日子就快到头了。”
段文甫一听便笑了,连带着身旁两位美姬也仿佛听见了什么笑话,掩面笑了起来。
然而下一瞬,段文甫毫无预兆地抬手,扇在其中一人脸上。室内歌舞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沉默着低下脑袋,被打了的那位美姬脸色也变得惨白。
段文甫站起身来,因喝了些酒,身形略有点摇晃。他抽出女子发间的一根金钗,将尖锐末端对准了那张如花似玉的脸,轻轻摩挲了一下。
“在笑什么,这么高兴?”语气阴恻恻的。
女子从贵妃榻上踉跄地跪倒地上,惶恐答道:“奴婢没有笑……请老爷高抬贵手……”
“是吗?”段文甫漫不经心地用那支金钗抵住了女子侧脸,略一用力便刺了进去。女子克制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却又紧紧咬着嘴唇憋了回去,那支金钗从她眼角歪歪斜斜划到耳垂下方,留下了一道血印。
随手扔了金钗,段中丞抬眼,转身朝向另一位女子,恍然大悟道:“忘了,还有你呢。”
话音一落便掐住对方脖子,将人从榻上拉了下来,随意往一旁扔去。女子额头撞到了桌沿,顷刻间便有血渗了出来,段文甫嫌恶地看了一眼,冷冷道:“滚。”
两位女子互相搀扶着从地上起身,匆忙告退。
段文甫视线扫向屋内的舞姬与乐师,怒喝道:“都给我滚!”
很快屋内便空了,只剩下季别云与段文甫两人。
案上的美食美酒与各色瓜果仍旧摆着,正应了不欢而散的此景。
季别云视线落在贵妃榻边,那片地面上落了几滴血迹,还是鲜红的。
不过他只瞧了两眼便移开了目光,看向重新坐下的段文甫。这人脸色变得极快,这会儿又看不出暴怒的影子了,整个人安静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要报仇,要发泄怒气,就该挑着别人的痛处。”段文甫喝了一小口,开口道,“就譬如刚才那两位美人,全身上下最宝贵的就是那张脸了,这会儿岂不痛?”
虽然道理的确如此,但季别云还是反驳道:“我在你脸上划一刀,你也一样痛。”
段文甫又笑了一会儿,继而道:“年初那会儿,郑禹跟我说,他在灵州城外布下的眼线被人杀了,一个不剩。本以为是柳洪吉那儿子回来了,去灵州一查,却只查到柳云景已死的消息。你厉害啊,季别云,身边一个人帮忙的人都没有,也能金蝉脱壳偷梁换柱。”
他眉毛一挑,“多谢夸赞。”
段文甫摇了摇头,“今日我一看你便真正确定了,柳家人啊,眼珠子像是同一个模子里造出来的。”
段文甫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在他脸上打量了好一会儿,“眼神都一样,柳洪吉死之前也是这样看着我的。”
随即又看向他腰侧那把刀,“诶诶诶,手别放上去啊,咱们好好说会儿话,别舞刀弄剑的。”
季别云指尖已经不自觉触到了刀柄,这会儿又收了回来,握住了那只鎏金酒盏。
金盏不算硬,被他手掌用力一捏便略微变形了。
“实话跟你说了吧,想要弄倒御史台,”段文甫醉醺醺地摆了摆手,“那不能够。”
“为何?”他冷冷问道。
段文甫站起身,往一旁乐师留下的乐器走去,一边道:“小孩儿终究是小孩儿,还需前辈指点。这么跟你说吧,你去告了,谁又会愿意接手呢?刑部?那不行,他们避祸惯了只会和稀泥。”
他选中了一把琵琶,弯下腰,玩儿似的拨弄了一下琴弦。
“皇帝?那更不行了,朝中缺了御史台一日都不成。以明家人的疑心,没人帮他们监看着朝中百官,他们会很难受的,生怕哪个人突然就反了。更何况镇国大将军也不同意啊,元徽帝敢惹大将军生气?”段文甫说到这儿似乎是觉得很有趣,边笑边道,“皇帝会害怕自己将镇国大将军逼反的。”
他抱起那把琵琶观察了片刻,突然松手,让那琵琶直直坠落在地,顿时爆发出一声巨响。仿佛要将屋顶都掀翻似的,琴弦声音回荡在屋内,久久不曾散去。
段文甫丝毫不受影响,抬眼看向安坐在对面的季别云,问道:“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季别云被吵得皱眉,又觉得此人啰嗦,不甚耐烦道:“既然你不怕,为何要将我请来?”
“御史台虽倒不了,却也不想平白惹上烦心事。我请你来自然是同你商量商量,对我们都好的事情。”段文甫道,“你想为柳家平反,我想让御史台安然无恙,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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