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清寺朝晖楼内,万良傲麾下的副将如同在巡视领地,一边踱步一边打量着室内装潢。
观尘作为住持端坐在堂上,慢悠悠地品着茶。
直到副将欣赏够了,停下脚步,他才放下茶盏开口道:“周将军,茶要冷了。”
周濮穿着一身重甲,却也行止自如,那张脸和壮硕的体格一样颇有威慑力,带着凶相。
听了观尘声音之后不太和善地看过去,“茶冷了不能再煮一壶?”
观尘不卑不亢答道:“悬清寺清贫,又素有节俭之风,还望周将军入乡随俗。”
周濮这次来势汹汹,带着两百精兵直闯悬清寺。
右卫本欲拦下,却不料这些人宣称是奉皇命而来,只能放行。悬清寺除了右卫与羽林军之外,从没有另外一支军队带刀闯入,这一回当真是破了先例。
这些人仗着皇命在身,大喇喇地跨进悬清寺,毫不避讳地使劲打量,像个即将占地的土财主前来查看自己财产。
观尘赶到时,周濮已带人行至朝晖楼,最后他只将周濮一人请进楼内,其余士兵皆在外等候。
“入乡随俗?”周濮放声大笑,“现在已经是元徽年间,悬清寺怎么还守着泰成旧年的习俗?”
这话说得极其挑衅。
观尘终于确定了此人前来的目的,万良傲果然觊觎着悬清寺以及悬清寺所象征的东西。先帝藏在此处的秘宝震慑了朝堂多年,终于还是引来了垂涎。
“悬清寺早年由先帝一手扶持,如今又承蒙今上皇恩,两位陛下一脉传承,何来弃旧俗遵新俗之理?”他举重若轻地反驳了回去,“悬清寺守的,从来都是大梁之习俗。”
周濮毕竟是个脾气不怎么好的武将,说不过便恼怒起来,看着那张脸便觉得可恶,只想一拳头把人砸进地里。可惜今日他有任务在身,不便在这时候就起了冲突。
他冷哼一声,“你可知,本将军今日前来是为了什么事吗?”
僧人不疾不徐答道:“周将军不说,贫僧如何知道?”
“堂堂悬清寺住持,连这也猜不出来?”周濮眼含蔑视,“还是说观尘大师太年轻了,不如觉明禅师那般有本事?”
这种挑衅的话语对于观尘来说没什么意义,听来只觉幼稚。
周濮想激怒他也没用,他不会当众发怒,让门外两百精兵有机可乘。观尘只是默默想着,既然周濮已经来了,想必万良傲也到了宸京,说不定已入宫去了。
皇帝这次加封万良傲,虽然是想稳住此人,行缓兵之计,可终究有养虎为患的风险。
错就错在元徽帝太过懦弱恐惧,害怕还没坐热的皇位被人抢走。故而操之过急,直接封了万良傲为襄国公,怕是先帝知晓了都会从帝陵里爬起来将自己儿子责骂一顿。
况且元徽帝一心以为丞相与自己不合,势不两立,疑心过重又猜错了敌人,才导致对万良傲过于依赖。但元徽帝自己也知道万良傲势力过大,想制约却不去找丞相,反而试图亲手培植季别云这么个不易被控制的人选。
失败后又害怕万良傲生气,反过来加封安慰。
观尘毕竟与先帝相熟,只是讲经便为他老人家讲了许多次,出入宫闱之间自然知晓帝王脾性。先帝虽然疑心也重,却能一统天下,将各方势力操控于股掌之中,皇威深重,二十余年以来未曾被任何臣子真正威胁到权力。
纵观先帝行事与今上所为,不得不感叹一句子孙不肖。
今日万良傲终于开始露出狼子野心了。
元徽帝处境危险,也不知曾被先帝托孤的丞相会不会出手相助。
观尘在瞬息之间想了许多,继而开口答道:“贫僧的确年轻,处处思虑不周,还望周将军明确告知。”
周濮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一派桀骜,“陛下身体抱恙,不日后将会移驾悬清寺休养。襄国公知道了,特命我前来知会一声,望悬清寺早日做好准备。”
早上刚传出来的加封旨意,这会儿就把“襄国公”挂在嘴边了。
果然是得了势,宫里还什么消息都没传出来,便能随意对外说皇帝抱恙。观尘自然不觉得是真话,不过是万良傲为了架空皇帝而编出来的说辞罢了。若元徽帝几日后真的来了悬清寺,宫内一空……
他没点头,先问道:“周将军不是说带了皇命来吗?圣旨在何处?”
周濮身上空空荡荡,怀里也不像是藏了东西的样子。被这么一问之后,果然什么也拿不出来,“没有圣旨,不过这话是国公与圣上共议时说的,你难道敢不认?”
既然如此,如今局面也就更加清晰了,观尘因而收回了之前的几分担忧。
万良傲派人前来,却拿不出圣旨,看来是正在宫中与皇帝僵持着。蠢蠢欲动,奈何时机没到,只能先来悬清寺耍耍威风。
他站了起来,握着那串佛珠,泰然答道:“若陛下亲临,悬清寺自然会盛礼迎接,多谢周将军传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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