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宫里之人的再三催促之下,朝阳终究回宫去了,临去之前仍多看了季淑几眼,眼中带着哀求之色。
朝阳去后,季淑思来想去,只觉得心头隐隐地不安,草草地用了午饭。自己靠在床边上歇息,春晓夏知两个见她睡着,就在外间做些刺绣功夫。
季淑虽闭着眼,心中却想着些事,多半是祈凤卿有关。想来想去,不得安枕,便重爬起来,又添了件衣裳,便往外走,夏知问道:“奶奶要出门么?”
季淑点头,夏知说道:“我陪奶奶去。”
夏知唤了两个自己身边儿的小丫鬟,伴着季淑往外,春晓留下。几人行过院子,季淑望见院外,似有人影闪过,她站住脚,唤道:“是谁?”
那人定了身形,站住不动。季淑走前两步,看的清楚,便道:“是你。”
面前楚昭低头,说道:“参见大奶奶。”季淑说道:“你在此处作甚?”楚昭说道:“仆下正要出门。”季淑问道:“去哪里?”楚昭说道:“挚友病重,仆下赶去探望。”季淑说道:“你所说的,莫非是祈凤卿?”
楚昭点头,说道:“正是。”
季淑道:“他到底是怎样又病了的?难道真的是所谓‘倾国倾城的貌,多愁多病的身’?”
楚昭听她语带讥讽,便说道:“有时候命运多舛,凡人哪有法子。”
季淑说道:“你这话好似对我有几分不满。”
楚昭沉默,季淑说道:“怎么,不说话就是默认了?”楚昭微微转头,看着旁边一簇繁茂的花树,道:“我知道,奶奶对这些花草颇为怜悯。”
季淑随之看了一眼,说道:“不错,又如何?”
楚昭说道:“奶奶对花草能诸般怜惜,怎么对人反倒如此凉薄?”
季淑一怔,身后夏知说道:“喂,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是个外仆罢了,竟敢如此置评大奶奶!”
楚昭说道:“仆下冒犯了。”
季淑说道:“无妨。”她微微一笑,说道,“只是我觉得,人不是花花草草,人可以自己选择。”
楚昭说道:“可是他不能,有些人生而不能。”
季淑说道:“为何不能?树挪死,人挪活,花草并没有选择自己栖身何处的权力,往往全凭人力而为,人不经意的一脚踩过去,手探过去,他们就可能性命之忧,因此我颇为怜悯他们。——可是身为万物之长的人类,为何不能努力让自己过的好些?你有手有脚,又有头脑,并非痴子,为何偏偏选择坐以待毙的方式?”
楚昭眼睛眨了会儿,才沉声说道:“大奶奶觉得,自己可以立刻就离开上官府吗?”
夏知皱了皱眉,却一时没明白楚昭的意思。
季淑却身子一震,双眸带了几分厉色看向楚昭,冷笑道:“你的胆子果然大了很多,敢讽刺起我来了。”
楚昭说道:“仆下不敢,仆下只是说,万物灵长,虽然有选择的权力,但有时候却往往是个‘身不由己’。”
季淑说道:“好个‘身不由己’,你以为你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很是高明么?”她冷冷一笑,说道,“你以为我同祈凤卿一样?不错,我们的处境的确有些相似,但你错看了我!”
楚昭道:“仆下知罪。”
季淑见他面上恭敬,实则却透露出很不以为然的气息,便气道:“你知道个屁!”
楚昭愕然,未曾想到季淑竟然“出口成脏”,季淑显然也并不想因此道歉,只哼了声,说道:“废话少说,我也要去见祈凤卿,你既然也知道他在何处,一起去吧。”
楚昭神色微变,却又带一丝欣慰,说道:“仆下遵命。”
季淑看他脸上掠过一丝喜色,便骂道:“瞧你这幅德性,我真的要怀疑你跟祈凤卿之间的关系是否只是挚友那么简单了。”
楚昭左顾右盼,只当没听到,装聋作哑的本事倒是见长。
马车骨碌碌前行,出了前门大街,拐进个胡同里头,慢慢地停在个不起眼的院落门前。
季淑下车,说道:“怎么是这个地方,好陌生。”
楚昭说道:“这是我昔日暂住过的地方。”
季淑闻言,便斜眼看楚昭,两人四目相对,楚昭便立刻知道季淑心中又在盘算什么,当下转开头去,说道:“雕花楼人多口杂,凤卿兄住着不惯,我这里左右也无人住,正好先供他安身。”
季淑说道:“我又没说你们搞玻璃,干吗欲盖弥彰地先解释?”
楚昭虽然不明白“玻璃”是何意思,却也猜到几分,当下重又转头看向一边,说道:“大奶奶留神脚下,此处逼仄,委屈了大奶奶了。”
季淑见他又装模作样,便道:“呸!”
当下楚昭引着季淑同三个丫鬟进到院落里头,小院子干净简朴,门前栽着棵石榴树,只因未到季节,便只挂着几枚翠色叶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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